逆風劇團──做好事的幫派 非行少年演自己的故事/NPOwer 公益行動家 5

2019 NPOst 年會以「撐起一個地球的好事」為題,並且透過「 NPOwer 公益行動家」計畫,邀請公眾舉薦/自薦身邊那些「在臺灣不同領域耕耘、努力解決問題的人」。本篇專訪的「逆風劇團」為今年決選出的 6 組 NPOwer 之一。

10 月 18 日的 NPOst 年會上,逆風劇團的共同創辦人成瑋盛,用十足的幽默感和激昂的演說擄獲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你們願不願意改變,願不願意完成夢想?」成瑋盛經常將「夢想」掛在嘴邊,鼓勵像他一樣的孩子。

成瑋盛曾是外界眼中的頭痛人物,他的朋友們有許多進入少年觀護所,再進入感化院,進出安置機構,甚至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些少年,多出自父母變故或家庭功能不全的「高風險家庭」,社會為他們貼上「壞孩子」的標籤。

團長成瑋盛 在人生第一場戲中「重生」

17 歲那年,成瑋盛參加戲劇社,演出人生中的第一場戲,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獲得肯定。謝幕時,他許下一個願望,他要幫助像他一樣的孩子們重生。

之後,成瑋盛和 2 位朋友——大學社會福利系的朋友陳韋志,和他在國中時期的老大、外號「蝌蚪」的邱奕醇共同創辦劇團,他們都曾被少年警察隊盯上、都是被社區認證的「高風險少年」。

2015 年,他們申請到富邦圓夢計畫,獲得 30 萬元補助,開始經由過去輔導自己的社工聯繫需要幫助的個案,開啟「藝術陪伴」的旅程,不僅讓少年們演出多場「自己的故事」, 2016 年,逆風劇團在花樣年華全國青少年戲劇節,從全臺高中戲劇社中脫穎而出,獲選最佳人氣獎。

成立至今 4 年以來,逆風劇團獲得許多社區營造大獎的表揚,陪伴超過 100 個「非行少年」[註1],其中8 成順利回到教育體系。

2015 年逆風劇團成立,成瑋盛(中)並擔任團長一職。陳韋志(左)為行政總監,邱奕醇為創意總監(右) 圖/逆風劇團提供

逆風劇團成員曾經流浪在台北的天橋、無人管理的屋頂平台,曾經只能利用城市廢墟中的桌椅開會,或是在騎樓一角排練,成瑋盛回憶:「那是一種來自街頭的感覺,就這樣一路走了 3 年多。」

但自從去年拿到青年社區參與行動 2.0 計畫績優團隊金獎 20 萬經費,他們決定,與其還清創辦經營劇團而欠下的債,「不如做更永續的事。」

逆風劇團 一個「行俠仗義」的「幫派」

他們找到大同區一棟兩層樓的空間,和房東說明「逆風劇團」的使命後,用低廉的租金,成立劇團第一個據點,作為安置少年的空間、戲劇排練場,還有劇團辦公室。走道牆面上,掛滿了多幅表框的獎狀。

辦公室有張神桌,擺著一尊關公像,辦公室外的大片塗鴉,和尚未安頓的道具、雜物,使逆風劇團的空間散發出一股「幫派」氣息。

「今年加入的團員,有許多幫派出來的少年,血氣方剛,他們覺得黑道拜關公很酷,但我們告訴他們,我們更酷,」成瑋盛說,「因為我們不錯壞事,我們做行俠仗義的事。」

逆風劇團的多元藝術培訓。 圖/逆風劇團提供

成瑋盛說起團員智衡(化名)的故事,當時他聽到有個孩子被砍,正在醫院急救,被砍的少年和朋友說他「不想混了」。

「我聽到這一句話,馬上燃起鬥志,殺去醫院,他躺在那邊,我和他說『你願不願意改變?』他說,好。」成瑋盛說,智衡(化名)因為有毒品背景,就讓他演「反毒劇」的男主角。沒想到,要排練時卻突然聯絡不上他,原來,他又跑去賣毒了。

但他們不放棄智衡,不惜為他赴湯蹈火。有一晚,一群幫派人士揚言要把他一條腿打斷,當時對方人馬拿著西瓜刀、車廂裡全是瓦斯槍,少年被他們包圍,成瑋盛和邱奕醇開車趕到現場救援。

「今年,大概有十幾個這樣的場面。」成瑋盛說,據點開幕第一天晚上,幫派人馬包圍劇團,要擄走其中一名團員,警方出動快打部隊 30 名對峙,「這完全可以拍成黑道片。」

至於智衡,被關進了少年監獄,出來後,他告訴成瑋盛,自己想要改變。今年他成了排練最早到、態度最好的成員,現在已回到教育體系繼續升學。

找到「暗處」的少年 彌補社會安全網漏洞

「政府的資源,往往無法處理暗處的年輕人。」成瑋盛說,高風險少年在離開安置機構後,無法適應機構外的生活,或不願配合社福單位的後續追蹤及輔導機制,政府資源無法有效的幫助他們。

「我們能做的就是將政府資源,連結到孩子身上。」成瑋盛說,他們幫助少年申請補助,照料日常生活。

「有段時間我不敢睡太熟,手機放在枕頭旁,音量開到最大聲,半夜 3 、 4 點,會接到許多少年在外發生糾紛,甚至是鬧自殺的電話。」成委盛說起劇團「深夜陪伴」工作,感受很深。

「以前我打架蠻強的,什麼都不怕,總是衝第一、往死裡打,」成瑋盛說道,特別是另一位創辦人「蝌蚪」邱奕醇是他國中時期的幫派老大,講話「很有份量」。為了少年們,幫派小弟面前,姿態要很謙卑。

2019年逆風劇團的年度公演《青春日記簿 II 》。 圖/逆風劇團提供

成瑋盛說:「其實我們一通電話,叫得到上百個人(來打架)。但是,我們做劇團,絕對不會這麼做。贏一時又如何,輸了就輸一切,我們要教育孩子,陪伴他們,這個過渡期是非常的久。」

劇團的「多元藝術培訓」,每週提供少年不同課程。除培養戲劇專業,也提供陪伴。他們曾做過「寫遺書」的練習,不僅分享內心傷口,也透過戲劇演出「遺書」內容,有人甚至直接拿刀詮釋過往經歷。戲劇題材結合少年們的經驗,如今年年度大戲《青春日記 II 草原》,融入少年真實生活中的「陣頭」元素。

劇場工作同時讓少年學習溝通、團隊合作,並從劇團不同分工裡,培養自身興趣。許多人回到教育體系後,選擇美容、影視、表演藝術等相關領域科系,繼續精進。將舞台上的改變,移到真實人生。

「被助」到「助人」,跨世代共創夢想

「團長,我們除了演戲,可不可以也做公益?」有一天,學員們說出這一句話,讓成瑋盛非常驚喜。於是,他帶著成員們,著手發起「青銀藝術共創」計畫,一起到老人中心服務。

有許多劇團成員接受隔代教養,與長輩相處起來,就像朋友一樣自然。學員們帶長輩創作、寫劇本、演戲,教授攝影課程、幫長輩辦攝影展,還教他們怎麼做 LINE 「長輩圖」。

成員們也與長輩們談論「夢想」,一名阿嬤說自己想當總統,他們就在台下喊「凍蒜」,玩得很開心。成瑋盛說:「過程中,少年們學會付出,長輩們也跨出原本生活的侷限,獲得生命中的精彩,兩者不同的族群,共生共創。」

除了服務長者,劇團還組成「聯隊」,「放下武器、拿起掃把」到各個社區做清潔工作,街坊鄰居、警察們都對他們豎起大拇指,成瑋盛說:「希望讓社會阻力變成社會助力,幫助更多的人。」

逆風劇團發起「青銀共創計畫」與長輩同樂。 圖/逆風劇團提供

非行少年 串連全臺灣「飛行」

今年 9 月到 11 月,逆風劇團的 3 位創辦人及成員們和 3 位今年的重點學員,到全臺灣進行「夢想列車 巡迴環島計畫」。成瑋盛描述這 3 位成員,「 3 個都是安置機構出來,他們共同點家裡都缺少愛。」

其中一位少年小凡(化名)初到劇團時,腳上都是「彈孔」。他住在安置機構時被同寢室的人以瓦斯槍對待,他向內部反應未果,便逃了出來,劇團在街頭找到了他。當時他因為有太多「逃跑紀錄」,沒有一個機構待得過半年。

如今,他在劇團待了半年以上。法院原本要他進入感化院,但後來決定讓他在逆風劇團待到 18 歲。成瑋盛說:「法官問我們願不願意收留他,我們完全沒有猶豫。」

這些少年在劇團裡找回「家」的溫度,「這些孩子(3位學員)待在機構時,唯一看過不一樣的風景,是安置機構逃跑的路上。」於是他們有了「環島」的想法,讓少年們從臺北出發,到全臺灣的育幼院、少觀所及青少年中心等機構,並帶著機構裡的孩子們一起演出舞台劇,或練習寫企劃書、做簡報,並互相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

逆風劇團「夢想列車」計畫。圖/逆風劇團提供

「過去他們是被幫助的人,現在變成了助人者。他們看到那些曾經跟他們一樣的孩子,發現自己長大了。」成瑋盛說, 3 位少年之一的少年有學習障礙,認識的字不到 100 字,過去被家庭及教育體系遺棄。在環島中,小馬每天用手機錄下環島的故事,再逐字手抄一遍,學習認字。

未來,逆風劇團除了現階段「表演藝術團體」的身分,也將成立正式的協會,使社會福利補助得以挹注,並目標在 5 年內,將服務從大臺北地區擴大到全臺灣。

「不讓今天的少年犯,成為未來的成年犯。」成瑋盛不斷強調這個信念,期許所有迷惘的少年,「不要小看自己年輕,只要跨出那一步,都能帶來改變。」

逆風劇團團長成瑋盛擁抱台東少年觀護所中一名少年。 圖/逆風劇團提供


註 1 : 12 歲以上未成年有犯罪行為或犯罪之虞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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