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死了,會有人發現嗎?-《無緣社會》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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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來從未缺勤的男子,過世後無人送終……
特殊清潔業者,將無主骨灰快遞到寺廟供奉……
遠在異鄉的手足孤單離世,自己卻渾然不覺……
將人生全部奉獻給公司的上班族,卻中年離婚、孤獨終老……
交遊廣闊的單身貴族,早早就與非營利組織簽訂生前契約……
非典型就業,使得年輕世代未來無緣死的機率大幅提高……
層出不窮的老年人失蹤事件,突顯現代家庭功能的崩解及長期照護制度的不足……

無血緣、無地緣、無社緣,此即「無緣」。
人情淡薄、不再有交集的社會,就是「無緣社會」。
一個人孤獨死去,無人送終的狀況,就是「無緣死」。


日漸淡薄的親情。以及,從無緣死的現場中誕生的新行業-代替家屬整理遺物的特殊清潔業者。

我們(編註:NHK特別採訪小組)與業者同行採訪的過程中,目睹了一連串驚人的事實。這些事實告訴我們,在這個與父母、兄弟各自生活成為常態的現代社會,任何人都可能碰到身旁的人無緣死的情況。

地點是埼玉縣某棟二樓公寓。咚咚咚咚,踩著輕快步伐拾級而上的,正是答應讓我們同行採訪的特殊清潔業者。這天,因為房東的委託,他們要進入其中一間房間進行清潔作業。目的地在二樓最裡面那間房間。打開玄關門,左邊是廚房,右邊是廁所和浴室,裡面有一個三坪大的套房。床鋪置於窗邊,一進屋,業者立刻打開窗戶,進行清潔作業。

他們一邊熟練地整理遺物,一邊從櫃子中找出死者珍視的貴重物品。在成堆的文件中,業者找出一張相片。

「這就是他本人。」

照片上,有六名男性一起坐在KTV包廂裡,坐在最前面的人就是死者。館山進,享年五十七歲。他戴著咖啡色棒球帽,穿著一件米色防風夾克,嘴邊留著鬍子。

館山先生三十多歲失業之後,輾轉於各派遣公司。但是,這種工作方式的收入並不穩定,以致他終身未婚。業者讓我們看他的洗衣籃和冰箱裡面,顯示這名死者生前應該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你看,他都有洗衣服,而且疊得很整齊。」
「白飯也是分成小份裝起來,真是勤勞。」

冰箱裡,沒吃完的白飯有用保鮮膜包好,並分裝成小份冷藏。館山先生身邊沒有親人,在密閉的公寓中死了一個多月才被發現。房內晾著洗好的衣服,窗邊陽臺盆栽中的花早已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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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館山先生在這棟公寓住了超過十年。雖然他沒有結婚,但我們想,他至少有和附近的鄰居有來往吧?趁業者打掃的空檔,我們離開房間,訪問附近鄰居。

一對住在公寓隔壁的夫婦願意接受我們的採訪。「本來我們的交情,僅止於路上看到會互相點頭打招呼而已。有一次下大雪,他來跟我借鐵鍬,說想要清除公寓樓梯的積雪,從那之後,我們見面都會多聊兩句。我記得他說:『我姓館山,館就是演員館廣志的那個館。』」

從這件小事開始,館山先生和附近鄰居有了交流。之後,這對夫婦只要晚餐飯菜做太多吃不完,都會打包給他。「我們夫婦倆年紀都大了,吃不了那麼多菜,想說分一些給館山先生吃,剛開始其實有點擔心會帶給他壓力。記得那天我拿了高野豆腐燉番薯給他,後來再遇到他,他高興地說:『好吃極了!』所以之後我又拿了好幾次給他,他每次都笑著說:『這樣我會愈拿愈習慣喔。』

有一回,館山先生回送我們蘆筍和哈密瓜。由於哈密瓜太貴重了,我說:『不好意思收這麼貴重的東西。』他笑嘻嘻地回道:『沒關係,這是我姊姊送我的。』我說:『你還有一個姊姊啊。』他立刻露出開心的表情。現在回想起來,他也只談過這麼一次自己的身世,我們也不好意思問得太深入,便就此打住了。」

十多年來在公寓過著獨居生活的館山先生,表面上看來是孤獨一人,不過從鄰居提供的資訊看來,他還有一個姊姊。

***

我們回到公寓房間,業者的打掃還沒結束。不過,業者在現場又發現了一個新的線索。工作人員指著白色的電話給我們看。
寫著「語音留言」的紅燈正閃爍著。答錄機裡面還有未讀取的語音留言─

「嗶─我是姊姊,早安,之後再打吧。喀擦。嘟─嘟─嘟─」
「嗶─進,我是姊姊,你該不會住院了吧?我不知道你住院了,今天寄了玉蜀黍給你,大概明後天就會送到了。你不在家的話也沒關係,反正東西還會再寄回來。好吧,沒事了,就這樣。嘟─嘟─嘟─嘟─」

姊姊不知道弟弟已經死去,還繼續打電話來。想到當時的狀況,不禁悲從中來。姊姊不斷對著答錄機留言,在她說話的時候,館山先生已經一個人倒在房間的地板上,斷了氣。電話答錄機幽幽地流淌出館山先生再也聽不見的語音留言,清潔員則繼續默默地整理遺物。

對於身處現場的我們來說,一邊是館山先生曾經存在過的證明被一一整理出來,另一邊是姊姊呼喚弟弟的語音留言,這樣的對比實在太強烈了。這種強烈的對照,似乎凸顯了一個比無緣死更加嚴峻的現實。

我們得知,在答錄機留言的姊姊,住在距離這裡十分遙遠的北海道。因此,我們決定立刻飛去北海道見這位姊姊。先從羽田機場搭國內線到新千歲機場,再開外景車走陸路,約三十分鐘可抵達該鎮。那是一個占地廣大、擁有綿延不絕的牧場與農場的地方。從車窗可遠眺某座知名牧場,該牧場培育的賽馬曾在國際馬賽G1中(Grade One)獲得多次優勝。我出神地望著一群賽馬踩著輕快的步伐在牧草上奔跑,看到幾乎忘了時間。其他還有養殖肉牛和乳牛的牧場,以及種植玉蜀黍、小麥、大豆的農場。

姊姊的住家位於牧場地帶的一隅,旁邊有豬舍,看來他們應該是飼養豬隻的人家。豬舍旁有一間小平房,那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按下門鈴,對講機的另一頭傳來一位老婦人的聲音。沒多久,玄關的門打開了,我們看到一位髮色花白、頭髮往後紮成一束的嬌小女性,她就是館山先生的姊姊。

被帶進客廳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擺在老舊真空管電視上的一張照片,也就是特殊清潔業者在埼玉縣公寓中找到的那張館山先生生前的照片。KTV包廂內,六名男性並肩而坐,離鏡頭最近的那個人就是館山先生。這張照片被慎重地裱起來,大概是用來當作館山先生的遺照吧。

「您把照片放在這裡啊?」
館山先生的姊姊笑著答道:「就當是給活著的人的慰藉吧。」照片前還供奉著水、蘋果和橘子。

在答錄機留言的姊姊,今年六十五歲。從留言的對話聽起來,這對姊弟應該平時就有在聯絡。但礙於姊姊的雙腿一天比一天無力,實在無法出遠門。原來他們是一對分隔兩地生活的姊弟。

據說,他們已經有十多年沒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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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曾接到弟弟打來的最後一通電話─據姊姊說,館山先生在過世前一個月左右,曾打過電話給她。

「我記得他打來說:『只是想聽聽姊姊的聲音。』但我翻了日記,並沒有記下這件事。假使我有寄東西給他,都會寫在日記上,不過這通電話反而沒記上。現在有點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但我就只接過這麼一通,我想那應該是他打來跟我做最後的道別吧。」

接著,姊姊還拿出日記給我們看。她戴上老花眼鏡,念著日記上的文字:

「『打電話給進,告知寄了玉蜀黍給他,進卻沒有回應,不知道是不是住院了。』大概像這樣,只要有寄東西給他,我就會記上,卻唯獨沒寫到他打來告別的那通電話……」

我們在畫面中打上字幕:「在都市中孤獨死去的館山進先生,遺體已由當地相關部門進行火葬」

姊姊最後的那幾通留言,弟弟已經聽不到了,只能在城市天空中虛無地迴盪。

「嗶─進,怎麼又不在?我寄給你的東西(玉蜀黍)你沒收到,所以又退回我這兒了,跟你說一聲。喀擦。嘟─嘟─嘟─嘟─」

在現代,我們對於和父母或兄弟姊妹分隔兩地的居住方式並不陌生。以我自己來說,父母住在大阪,弟弟住在仙台,大家散居各地。我很少回家探望父母,即使打電話,三個月能打上一通電話就算多了。倘若我的父母在老家昏倒,遠在他鄉生活的我根本無從得知。採訪完館山先生這個案例,我不禁感到背脊發涼,因為同樣的事也很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本文內容由新雨出版社提供)


螢幕快照 2015-12-23 下午12.18.03

 

《無緣社會》

作者: NHK特別採訪小組
譯者:鄭舜瓏
出版社:新雨 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5 年 09月22日
語言:繁體中文
線上購買:請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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