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室裡缺席的非行少年(四):重建關係的連結,在教育路上不再失根與失聲

文/黎育如

社區──承接曝險少年的最前線

校園輔導資源不足,無法持續完整地輔導學生,即使是社政體系介入處遇,也還是會有漏接的少年。更生少年關懷協會在接觸少年時,常常有少年說是第一次進行會談,先前並沒有老師或社工介入協助。

而觀看曝險少年,不論是在教育體系中,還是在司法體系中,每個環節都會有相應不同的輔導角色,有些少年因為不同階段輪替太多社工,最後淪為難以追蹤;有些少年則是隱藏起來的黑數,根本一開始就接觸不到社政資源。

William Santos@ pexels

若是已進入司法案件程序的少年,通常會有少輔會社工介入處遇,但陳彥君也指出少輔會編制其實不太足夠,有些地區數量根本是掛零。社工資源確實存在地區差異,她以雙北為例,台北市的孩子平均一名可以分到兩名社工,但在新北可能是一個社工要跑好幾間學校,尤其是在新北的邊緣行政區,情況更為棘手。

此時前端的社區關懷就相當重要,作為少年在學校之外、落入司法境地之前,承接少年的第一個地方。不過,就連兒少據點,也存在分布的落差。2013年台北市就已有六間社區少年服務中心,更生少年關懷協會2015年在新北市也設立了一個據點,是當時新北市的第三個服務中心,直到現在,晚了許多年,新北市才趕上設立第六間服務中心。

以雙北來看,就已經存在顯著的資源落差,各種可見與不可見的曝險少年,在落差的邊緣上徘徊,失足跌落於制度的縫隙之中。

時代不一樣了!重新看見少年的困境

張怡芬在好Young少年創意基地服務多年,看遍了很多不同狀況的少年,她感嘆這個世代的青少年面對的議題比以前複雜很多。拜科技所賜,大部分青少年與同儕的相處都轉移到了社群網路上,所以即使下課離開校園,依舊得在虛擬的網路空間繼續人際應對。張怡芬說在這樣的趨勢之下,他們需要更快消化情緒、打點各種人際關係,同時霸凌的事件頻率也就越高。由此可見,科技已經大大的轉變了少年人際關係的連結方式。

「不論霸凌、被霸凌、社交技巧不足、身心議題的孩子,他們一個個蹦出來,發現好多人被困住」這是張怡芬最深刻的感受,她認為身陷困境的少年已經超越城鄉差距,都會區孩子的比例還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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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Young少年創意基地服務來自中山、大同區的兒少,統計服務個案的樣貌,家庭關係是最多兒少在面對的議題,其次是生涯徬徨,再來就是身心議題,近幾年增長的是像裸照外流、未成年懷孕等的性議題。張怡芬說過往大家認為是低社經地位家庭的少年會面對的議題,現今已經越來越普遍地分布在各階層當中。

然而,世代差異也存於老師和學生之間,所以老師若不具有敏感度,很難察覺少年的身心議題。過去可能把學科教好,孩子就能一路順遂走向人生的康莊大道,但時代已經改變,學校教育依舊學科至上的思維,並無法滿足孩子的需求。

跳脫傳統,不同專業進入教育場域來協力

「過去傳統的少年服務工作,注重避免危機,但在這裡我們更看重少年未來的發展」張怡芬看見了現況下學校以及社政仍有待革新的思維,好Young少年創意基地致力陪伴社區內的逆境少年,找到未來生涯發展的火花。

圖/好Young少年創意基地舉辦花藝課(好Young少年創意基地提供)

位在大稻埕的基地,提供空間與社團活動,讓少年有動力探索自我,他們去年(2021)拿下傳善獎,接下來要建構數位服務,整理實用的處遇方式,讓少年在遭遇被霸凌、裸照外流、進少觀所等情況,但在網路上又找不到資訊時,能有即時的解答。

但張怡芬也始終盼望,除了努力在社區端接住孩子,教育端能跟上一起合作改變。所以也把服務觸角擴及到學校的老師,舉辦兒少工作者的訓練交流,甚至是進到學校的教育現場,進行輔導教育的協力。畢竟,當今少年面對的議題是多重的,張怡芬認為跨專業的合作,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

張怡芬想起過去曾進入校園進行人際的團體輔導,讓霸凌者與被霸凌者能進行修復,在過程中其實發現霸凌者也是曾經的被霸凌者,也很需要幫助,雙方其實能夠慢慢理解彼此,修復關係也修復自我。但若是一般學校處理霸凌事件,多是懲罰霸凌者就息事寧人,但真正問題的根源沒有被解決。

少一點「如果當初……」 讓連結真實發生

張怡芬總說教育最終還是要回歸到「關係的連結」,也正回應了徐瑜提及自己身為工作者最無力的地方,當少年與他人斷了連結,在這世界上就彷彿失了根,好壞都不要緊。

但在教育現場中,「不理解」往往也中斷了教育者與非行少年之間的連結,張怡芬就曾經遇過因為不理解而造成的遺憾。個案少女本身家庭功能不健全,只能不斷倚靠交男友換取生存,在學校的狀態也非常不穩定,後來去做檳榔西施賺錢,被同學發現拍照下來,老師就把照片傳給全班,警示大家不讀書的下場就是如此,於是少女再也沒回去過學校,後來也因觸法而接受感化。從感化出來後,少女想重返教育體系念書,但因為半工半讀加上進度落後,依舊無法穩定就學,學校也不願給少女彈性的空間,最終她還是從教育的網絡跌落。

「很可惜,如果當初老師能對她多一點理解…..」張怡芬深深地感嘆,她認為學生碰到願意陪伴的老師其實很看機緣,但教育不應該是看機緣去觀照人。

所以致力兒少服務的工作者也一直努力讓「理解」可以漸漸發生。更生少年關懷協會掌握了可以進入少觀所的優勢,也把教育體系中的老師一起帶了進去,老師們也當起了志工,抽離平時的身分,帶著過往的困惑,與這些平常看起來只會惹禍、態度不佳的少年重新面對面、傾聽彼此,連結或許就能重新慢慢被建立。

圖/透過活動舉辦,增進孩子的人際互動(好Young少年創意基地)

而好Young少年創意基地,更積極地是想建立少年與自我的連結。在地下室的空間裡,平時在學校受挫的少年,透過多元的社團活動,能夠發現閃亮的自己,回學校也能比較穩定的應對學業與人際。

「有時候就是要陪他們走一段,就可以把他們拉起來了」張怡芬微笑說。就像基地地下室的舞台背後貼著「大改人生」四個大字,像是一個個曾經在教育歷程中失序的少年們,盼望能找到可循的軌跡,找到屬於自己生命的位置。


延伸閱讀:

在教室裡缺席的非行少年(一):從職業教育開啟的修復之路

在教室裡缺席的非行少年(二):難行的職涯路,輔導成功的個案究竟有多少?

在教室裡缺席的非行少年(三):無以為家,在看不見的教育死角中掙扎

黎 育如

NPOst採訪編輯。一個喜歡說故事也還在找自己的人,穿著政治外交與新聞專業的武裝,善感與良善的活著,始終深信溫柔且堅定的凝視,方能看見社會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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