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人想什麼】磊山保經李佳蓉:組織有值得尊敬的文化、可長遠運作的系統,我才會投入資金
2 年來,NPOst 的【捐款人想什麼?】每月訪問 4-6 位公益捐款人,嘗試累積質性的調查,為公益團體探究各式捐款人的心聲,以及他們如何看待公益組織、如何會願意捐款、重視什麼樣的公益價值,期望以此成為各公益團體募款時的重要參考。
今年,在許多團體的要求下,我們嘗試開啟「企業版」的【捐款人想什麼?】。「企業 x 公益組織」的競合一直是各團體與企業相處的學問,彼此在資源、專業與社會角色全然不同的情況下,究竟如何理解對方、如何對話,以促成更多的合作?
本篇專訪 2018 年遠見 CSR 社會企業責任特別獎獲獎者磊山保經董事長李佳蓉,磊山保經為唯一獲獎的中小企業,相信不只公益團體,有心投入 CSR 的企業,也必能從此專訪中獲得寶貴經驗。
我是磊山保經董事長,也負責「磊山慈愛社」的營運,「公益月」是磊山保經一年一度的活動,我們動員主管及業務,號召客戶一起跟我們做公益。我們跟客戶說捐助對象在做的計畫,也訂定內部競賽,以正向競爭的方式鼓勵夥伴為公益月努力。今年磊山公益月募款達成了 1 千 2 百萬的目標金額,我們把這些經費投注青藝盟、孩子的書屋、社團法人台灣新巨輪服務協會⋯⋯等 11 個磊山支持的組織。
我接觸公益事業將近 50 年,對我來說,「公益」不是「覺得你很可憐,所以給你資源」,而是「對人、社會有幫助的行動」,只要是利他的行為,都是公益。
如果再聚焦「慈善公益」這個議題,我把慈善事業分成「治標」與「治本」。治標就是組織缺錢,我們就提供金援;組織缺人,我們就號召志工,然而,治本是嘗試改變人們的思維,透過教育,讓貧窮、酗酒、吸毒、犯罪的行為不要發生,同時也能在關鍵時刻拉人一把。
磊山沒辦法運營一個慈善機構,我們的專業不在那裡。舉例來說,我們認為兒童與青少年的照護非常重要,可是我們不會去開一個育幼院或日照中心,但只要組織做得很好,我們就給予資源,而且我不只有捐錢,我的錢進去,人也要進去。
當了推手,就不會放手
回到比較常見捐助式的「治標」公益,早年,磊山做公益時,跟大部分組織對公益的想像一樣,組織缺什麼我們就給什麼,我們很認真幫忙籌措物資,這個團體幫完就換下一個。
有個年底,我們剛好有 20 萬的盈餘,而我知道某個育幼院缺電風扇,就將這筆盈餘捐給了育幼院。以前我捐助完就不再拜訪,但我那次突然想知道該機構會怎麼使用這筆錢,2 個多月後,我心血來潮去育幼院探訪,發現育幼院把 20 萬原封不動地放在銀行裡,他們沒有動用這筆捐款,想當然爾電風扇也沒換。
當下我很不高興,雖然我不會干涉組織把善款用在哪,但多少覺得錢被坑走了,所以我就詢問院方為什麼不動用經費?育幼院給我的答覆是,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下一筆捐款,所以存著,當作緊急預備金。
那時候我才知道,「缺什麼給什麼」這種「點狀」的慈善捐助沒有辦法有效益地幫到組織,因為這不是常態性捐助,所以組織沒有辦法執行連續性計畫,他必須等下一筆捐款進來,才能開始做建設。
從那時起,我就決定做「帶狀公益」——只要決定捐助,就至少支持 2 年,2 年時間到後再評估。然而,這 18 年來,磊山的帶狀公益模式是:我們一旦捐贈,就持續下去,不再抽手離開。
做帶狀公益至今,我們與數個組織合作超過 10 年,沒有任何中斷合作的團體。零失敗率的公益事業,建立在我務實的 2 大評選過程。首先我每年都會訂定磊山要贊助團體的服務對象,例如過去幾年以兒少為主軸,今年有更多餘裕所以加入了銀髮照護這部分,不過,只要非我們的發展主軸我就會先拒絕,不是團體不值得幫助,而是我們在資源人力有限下,只能先做好一部分的事業。此外,我認為一個值得我投入金援、人力的組織,要「可敬可久」。
受尊敬的組織文化,是組織長遠發展的基石
因為一旦開始捐助就不輕易中止,所以前期對組織的了解就特別謹慎。而一個組織必須要有值得尊敬的文化、可長遠運作的系統,我才會把資金投入。
讓我舉個例子,我們跟南投仁愛之家從 2007 年開始接觸,我透過二十幾次的突襲式拜訪,充分理解組織文化後,才決定把心力投注在這裡。
我觀察到仁愛之家與其他機構很不一樣,院方很開放地跟孩子說他們身世的不幸,而不是隱晦地讓孩子自己去揣測,直到上學後被同學嘲笑後才去面對自己的困境。仁愛之家的小孩非常乖巧、有禮貌,年紀大的孩子會帶年紀小的弟妹,我接觸過許多育幼院,在跟仁愛的孩子互動的過程中,我看到育幼院的經營有另一個可能。
記得當時有個活動是跟孩子一起做泡菜,我向主任提議,可以在泡菜罐貼上標籤,磊山可以動用人脈幫忙販售,這一定會是筆可觀的收入。令我驚訝的是,主任當場拒絕我,他說:「我們的孩子要讀書,不是來做這種事情的。」這個拒絕很了不起,經營理念在無形中出現,他不是要「養」孩子,而是要「育」孩子。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看到另一種層次的教育理念的里程碑。這個機構有值得尊敬的文化值得我們投入,才開始長達 8 年的行動。
又比如我們與「臺灣原聲教育協會」合作,初次探訪時他們還默默無名,我看見孩子穿戴地很有設計感,心裡嘀咕這個組織「很豪奢」。後來跟馬校長深聊後,才知道他讓孩子穿戴整齊,是為了讓孩子有自信,不希望破舊、不修邊幅的穿著影響孩子對自己的認同。我看過很多譁眾取寵的例子,例如被探訪者刻意營造環境破敗、身世不順的悲苦形象,然而,抱怨不會翻身,馬校長傳遞的堅持才是我想找的組織價值。
我不在意組織的營運現況,組織未必要歷史久遠,也不用提出天衣無縫、充滿願景的計畫書,如果組織有形塑出值得受尊敬的文化,系統有中心理念支持,就有久遠發展的可能。
不允許追求 CP 值心態的公益行為
我還有一些在選擇合作對象的原則,如果碰到一個過去有負面報導的組織,我一定會當面直接問清楚,犯錯沒有關係,但絕對不能涉及道德瑕庛。品德要對,而夢想要有系統,不是抱著「做做看就知道了」的心態。
在評估合作對象時,我一定會親臨現場,我們參與贊助對象的發展過程,因此我不需要看報告,就能知道組織的營運狀況。
另外,也會要求跟團體的領導者見面。領導者是一個組織的靈魂,就算團隊很厲害,領導者的價值觀無法讓我信服,我就不會支持這個組織。並不是說組織不好,而是這個狀況會像煮沸的湯鍋,領導者是鍋蓋,組織的發展會被這個領導者的能力擋住。我沒有無限的資源,所以只要讓我有質疑無法獲得釐清,我就不會去賭。
磊山慈愛社沒有自己的董事會,我們沒有硬性的計畫核准流程,通常由我與慈愛社的資深主管評估後就行動,獨立於磊山保經企業之外,自己發起專案、募款、執行。
我一旦決定捐助,就是長期金錢跟人力的投資,而不預設對價回報。不能一直求「慈善」、「公益」要完成什麼,這種思維會扭曲策略,矯情起來,我不允許有 CP 值要求的慈善行為。
舉例來說,磊山保經的「人文講堂」已經有 16 年歷史,我們請音樂界、舞蹈界、學術界等領域的人物跟民眾分享生命體驗,讓民眾免費參與,期望人們在講座聽到一句改變一生的話。我不把生意帶進講座,講座不會推銷任何產品,否則我們的夥伴會自卑,我好像名義上在幫助、教育你,但其實有賣保險的目的在。同理,我也不讓夥伴在「世界音樂節」擔任志工時穿著印有磊山 LOGO 的背心,多一個企圖,做公益的幸福感就沒有了。
「公益」與「生意」合作的可能性
說到「公益月」,我必須承認,動員業務跟主管號召捐款,是一件成本龐大的事情。但公益月不是為了磊山這個企業而做,如果要捐款,企業直接捐款更簡單。我們的目的是「號召大家做公益」,或者說,讓夥伴跟客戶彼此都理解「自己有能力做公益」這件事。
我們是一個企業,如果又要賣保險又要叫人捐款,會造成混亂,因此公益月每年一次,在這一個月中,夥伴集中火力訓練自己去說一個無形的故事,這也是種行銷培訓。如果賣保險被客戶拒絕,夥伴多少會有點忐忑,不過如果是做公益被拒絕,對夥伴的衝擊可能比較小,同時他也會體會到很多人情冷暖。
公益月執行近 10 年,成績越來越好,內部的教育訓練、與客戶的相處,多贏已經是我預期之外得到的正向效果。公益跟生意是劃分清楚,但卻可以合作的兩件事,內部的業務員訓練、擁戴我們的客戶,而年年達標的募款金額——從 2011 年首次公益月 360 萬目標,到今年已經是 1200 萬,3 倍之多 —— 也證明我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公益漣漪效應,一個行動創造無限機會
最近,我想建立一個提供給藝術團體固定表演的定目劇場地。臺灣缺乏一個劇場,讓優秀的表演團體駐點表演,現在的狀況比較像點狀的出錢贊助。如果有個組織張羅出一個劇場,每週都排好表演團體週期,以無償租借或是按票房比例分配的機制合作,以公益為利基發展藝術,還可以結合旅行社發展深度旅遊,也許可以同時帶動藝術、促進觀光跟發展地方。
事實上,我一直期望能串連不同團體,讓不同形式的公益在一個平台或活動中呈現。比如幫南投仁愛之家募款、建校舍,而後又讓支持的團體優人神鼓翻過八卦山,在中興新村表演現場幫仁愛之家義賣。我們希望未來可以繼續串連藝術、公益、企業,讓「益企結合」,凝聚公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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