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士瑩專欄【阿北私會所】世界展望會的「飢餓三十」沒有錯,只是過時
編按:
NPOst 邀請資深國際 NGO 工作者褚士瑩阿北隔空問診(大誤),回答關於非營利工作領域的問題。無論你是志工、NPO/NGO 工作者、捐款人、有志投身公益者,都可以來填表單問問題喔!褚阿北每週將抽出 1-3 個不等的問題來回答,現在就來舉手發問吧!
不想為了「飢餓三十」變成「分手三十」的志工:
我看了 NPOst 這兩天很紅的「世界展望會的『飢餓三十』,限制了我們對第三世界的想像?」那篇文章,因為我男朋友在世界展望會工作,我知道他們所有的工作人員真的很辛苦,許多人進去時都要被再三暗示明示:「如果不能接受每年操勞這個活動就不要進來。」他們每年為了這個活動全體動員,沒日沒夜。
但之前我有去「飢餓三十」當志工,結果的確很失望。就像文章裡面講的,只看到他們一直在募款、放一些充滿刻板印象的影片,沒有建設性的說明,而且根本沒什麼人在看!當時就覺得不太有收穫。但我男友看了這篇文章以後臉很臭,我安慰他:「被罵當然很不爽,但人家說的是事實啊!」沒想到我男友竟然說:「現在是網路時代,那些第三世界的相關資訊那麼多,對於議題的相關資訊如何取得、理解、批判,本來就是個人的責任,不是世界展望會的責任!」我覺得這說法真不可思議,好不負責任!結果我們現在為了這件事在冷戰中,請阿北幫我們做和事佬!
挑撥離間的褚阿北:
妳男友真的超不負責任!竟然怪參加「飢餓三十」的人自己不去理解飢餓的原因,這不就像媒體明明自己報了爛東西,還把責任推給閱聽人自己不努力一樣嗎?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跟他在一起真的沒關係嗎?(挑撥離間)
後草地音樂會時代的「飢餓三十」
接到問題以後,我立刻聯絡這位提問的志工,什麼叫做「沒有建設性的說明」,她說:
「我真的從頭到尾,就看到臺上一直在表演,以及平凡無奇的世展工作報告的美化版,如此而已。我想說的是,飢餓並不只是不吃東西而已啊!背後還有一連串的疾病、氣候變遷、人為操作和權力鬥爭,但我在活動中看不到任何這方面的啟發。他們(世展會)坐擁解釋飢餓的老牌子這麼久,卻自甘放棄這種教育和倡議的權利,不是很可惜嗎?」
「而且我在現場,根本不覺得有任何學生真正在乎這世界上有誰在哪裡飢餓,誰是第三世界、為什麼會有飢餓⋯⋯」她想了想說,「我甚至懷疑那些學生活動結束後,連非洲在地圖上的哪裡都還指不出來。」
於是,我決定也去訪談幾位參加過「飢餓三十」的高中生──
「老實說,我覺得很無聊。」其中一位高中生說。
「我應該只會去一次,不會去第 2 次。」旁邊的同學也跟著點頭。
「其實如果不是為了學校的學習時數,本來就不會去啊,還不如參加草地音樂會。」他們很誠實的說。
在這些對話之後,我突然有一個很深的覺悟:這些不滿意的參加者,並不是不關心飢餓與貧窮這些問題,相反的,他們就是因為很在乎這個自有人類社會以來就不曾消失的問題,才會這麼失望。而辦活動,本來就該重視參加者的回饋。
另一件重要的事實是:他們是從小就經常參加各種「草地音樂會」、「春吶」、「海洋音樂祭」的年輕世代。
時代在變,公益組織應與時俱進
「飢餓三十」活動 1971 年在加拿大首次開始時,這個世界的環境跟 2017 年的今天,有著半世紀的時差,這中間人類社會跟資訊的傳遞有著驚人的改變。如同可口可樂半個世紀以前的行銷手法無論再怎麼成功,今天絕對不會拿來複製使用,因為時代已經不同了。
世界展望會作為一個基督教會,對於北美專屬的「大型教會」(mega church)集聲光、音響、音樂、娛樂、傳道、募款等多重效果於一身的「大型佈道會」非常在行,所以「飢餓三十」1990 年引進缺乏大型娛樂活動的臺灣時,確實相當吸睛。
但將近 30 年來,臺灣原本相對封閉的環境,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如今「飢餓三十」活動裡,除了「自己人」,絕大部分都是為了申請學校需要的「服務學習」時數而去的學生,不見得是出於對議題的認同或了解。
然而,面對「後草地音樂會世代」,卻按照 1990 年代大型教會的 SOP,一直在募款,放一些影片、請一些明星和表演就希望帶來感動,是 NGO 與年輕世代市場現實脫節的證據。
與其說這是「販賣」貧窮、「簡化」飢餓問題的理念之爭,在我看來,還不如說是 NGO 市場行銷方式老化的世代之爭。
孰是孰非?我覺得 NPOst 主編說得中肯:「這不只是參加者的損失。這是所有人,包括主辦者的損失。」
NGO 無論在計畫內容或是行銷方式,都跟產業一樣,需要時時保持敏銳,時時調整,並且認真對待「客戶」的回饋,不能因為曾經成功,就墨守成規,如此並不會塑造出經典,只會加速組織的老化,終至跟時代需求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