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社工師法的潘朵拉之盒:不合時宜的社工師法,如何分化社工群體?
1997 年(86),社工師法立法(參考:《社會工作師法》)後,臺灣的社會工作專業社群開始自識為一個專業群體,更讓許許多多的社工人,前仆後繼的必須符合考試資格,然後祈求順利考取證照。彷彿只要取得證照,社工的職涯就無可限量,社群更會有美好的未來。
只是,卻也很少人認真注意到,因著社工師的報考資格,社群集體被切割的支離破碎,臺灣的社工社群從此被分為──社工本科、社工相關、學分班、非本科(但具工作年資),更陸續排除了不具大專學歷資格的神學院社工、山地原住民社工。10 年後,也就是 2007 年(96)第 2 次社工師修法,我們可以看到考試資格調整了必要科目和學分(從 20 學分改制為 45 學分),這除了影響各學院的教育安排,原先 20 學分班的成員也從 2016 年底新法施行後,開始面臨可能的被排除危機。
再者,過往許多人在意社工師的錄取率,在意社工師法造成社工社群有照、無照的階級對立。然而,作為一名科大社工,我認為社工師法真正的問題其實卻在於──社工師法徹底複製和延續了學校階級的再生產。
社工師法實行,強化階級分化
如果有在關心社會工作教育制度的社工朋友,一定曾經聽過林萬億之流的臺大社工教授公開批評科技大學設立社會工作系,更透過研究比對、證明科大的師資、課程、教育成效有問題。可是,這些身處頂端社工院校的教授,卻從來沒有提過前段和中、後段學院的教育資源落差有多大,更不曾提及前段社工學院對於中、後段社工學院內專業師資的磁吸效應。他們就只是不斷建構「中、後段社工學院的師生有問題」的社會印象。
這些批評中、後段社工學院的社工教授,更從來都沒有去提及,前段社工院校的學生對比於中、後段社工學院的學生,有著較佳的家庭背景,享有較豐沛的教育資源,大多得以一路考上好學校、較順利考上社工師、再考上公職社工師,進入公部門取得較好的職業和收入位置。那中、後段學校的社工呢?有好多回到家鄉,背起學貸,考了好多次卻考不上社工師,徘徊在地方的小單位,被回捐、承擔不合理的勞動條件,只能苦苦等待改變和轉職的機會。這是這些站在頂端的社工教授們,從來不敢提及的真實現場!
還有,社工專協(臺灣社會工作專業人員協會)不久之前也曾以性侵案件為由倡議非社工師的倫理審議制度,企圖將還未能考取社工師的社工員們納入管轄範圍。(參考:從倫理審議制度,看臺灣社會工作專業社群真正的困境)只因,在既有的社工師法規制度下,社工倫理只能規範具社工師證照的社群夥伴,無法規範無證照的社工。
然而,若我們追溯臺灣社會工作專業的發展歷史,卻馬上可以發現,今日無法可管的困境,不也就是當初以社工專協為首的少數專業團體,共同制定出如此分化社群,無法讓社群一體適用的社工師法嗎? 如今,社工專協試圖推行實務社工倫理審議制度的舉動(特別是之前竟然還以非社工師倫理審議制度為名),某種程度不就是在修補先前社工師法的制度性缺失嗎?但社工專協面對過往所犯的決策錯誤,對於社群集體歷來所造成的不便、壓迫及苦難,難道都沒有半點歷史、政治的倫理責任,更不用做出回應和檢討嗎?
充滿缺失的修法過程,後果由基層承擔
除此之外,不知大家是否還記得,不久之前社工專協和社工師全聯會(中華民國社會工作師公會全國聯合會)對於修改社工師繼續教育的換證罰則意見不一?2 方都聲稱是為了維護社群成員權益,故反對/贊成修改罰則。但 2 方都迴避社工師法在修法過程中無視城鄉差距,乃至基層社工師的繼續教育困境,最終產生了今天許多不可逆的缺失與不足。
敢問,如果未能順利換證的人數是少數,理論上或許還可以歸咎於個人因素,但當有近數百人以上未能順利完成換證,這是否代表著社工師法的規定存在著某種制度性的結構缺失呢?或者這些社群成員是對於修法後的社工師繼續教育制度(及專科社工師制度)的不認同?可惜的是,這些號稱代表社群、主推社工師修法的專業組織,迄今似乎未曾對於廣大的社群夥伴有所交待。
到頭來,臺灣社工師法的建制過程,從來都不是什麼值得吹噓讚揚的輝煌歷史,而是由學術社群發動,結合民間社福組織的主事者,不斷製造不專業的他者,然後隨著社群大多數無知、無感,長期放任少數專業群體的社福頭人單向度的宰制社群,形成巨大的騙局,但一切的惡果卻大多都是由基層承擔。很多時候,我真的不懂。社工會為了被議員辱罵吃飯拉屎而憤怒,為什麼卻可以長期忍受這群社福頭人的壓迫與背叛?
終結實務困境的無限輪迴
如果您已經花時間看到這裡,煩請您再花點時間回想社工出身的政務委員、衛福部次長、社福立委為基層社工做了什麼事?以及,您或您身邊的朋友被機構打壓欺負,遭遇勞資爭議時,社工專協或社工師公會為夥伴們做過什麼?更多時候,不遵守勞基法,違反社工倫理壓迫基層社工的元凶,不也就是這些提倡社工師法,口口聲聲說著社工師法會讓社工更專業的社福頭人嗎?而這些虧待基層社工的社福頭人,不也時常就在這些專業組織裡身居要職嗎!?
最後,相信許多遊走在基層的社群夥伴(特別是年輕又非處在都市區域的夥伴),對於既有的現況和自身的勞動條件充斥著質疑或憤怒,卻又有苦難言。對此,期待能有越來越多的基層社工有天能夠突破、終結被少數專家、學者及專業組織代言的窘境,更不要輕易相信社工師法的專業神話。也唯有如此,我們才有機會創造出更廣泛的空間自由表達基層的意見,使得基層的聲音有天能夠陸續集結,以更公開、民主、集體、由下而上的方式介入專業制度的運作。
我認為這是這一個世代的社工接下來必然要面對和爭取的,我們必須要一起努力為不合時宜的社工師法(及其所衍生的相關問題)尋找結構困境的出口,更不要繼續輕易被少數專業、學者及專業組織代言。否則,我們就只是繼續被困在名為社工專業的進步假象輪迴中,實務的困境卻永遠無法被重視和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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