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與動物的距離──從歐洲到台灣的動物輔療(上)

NPOst推出【社會創新:借鏡歐洲經驗】系列內容,藉由歐洲社會創新經驗的稜鏡,描繪台灣社會可以發展的永續未來。

《人類與動物的距離──從歐洲到台灣的動物輔療》上下兩篇的內容,NPOst專訪台灣兒童發展協會馬匹輔助教育中心負責人張明慧、動物輔助教育講師陳佩蓉、推動歐洲創新共學共創的王瑜君博士,藉由他們的經驗,認識在歐洲行之有年的動物輔助療育,是如何能回應人類社會的需求、反映社會集體的成像,並且了解台灣進行馬匹、服務犬輔助教育的現況發展與困境。

整理/黎育如

德國有八千萬人口,境內有三百八十萬匹馬,所以只要接近郊區的地方,都可以看得到馬場。他們很多人養馬當寵物,因為這些人把馬當作人生的陪伴,所以關係就很密切,其他歐陸地區像奧地利也是如此。

這是在歐洲最凡常不過的景象。他們更借用動物的力量,進行身心障礙、兒童、高齡相關等等創新的照護模式。像是透過馬匹這類型的動物輔助,參與者能夠在與馬匹互動、工作的過程中,學習認知、情緒、行為等等相關面向的發展,更懂得應對壓力和解決困難。

NPOst(以下簡稱N)動物輔助治療在歐洲發展比較完整,台灣則是近幾年才有漸漸注意到這一塊的發展。首先想了解,歐洲的背景和環境有什麼地方是有利於此發展的呢?老師在台灣看見了什麼問題,認為動物輔助治療是一個可以嘗試的方向?

張明慧(以下簡稱張)我覺得我們對人的想像和看法是不同的,「以人為本」這件事情在歐洲可以看到很好的實踐,例如公共建設的設計、人生活的樣態,會發現原來人就應該這樣生活著。這有關於台灣人對經濟成就的焦慮,但在歐洲是鼓勵人做自己的。

德國馬場中出現的「可能性」

張:我們怎麼在歐洲看到可能性的呢?我自己一開始到馬術治療中心當志工,那時候他們照護嚴重腦性麻痺的孩子,我就陪在他旁邊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堂課大概20-30分鐘,可是我發現在15分鐘時他全身變得好柔軟,就在那剎那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剛剛的僵硬和痛苦都不見了。這件事情讓我覺得,這些孩子有可能可以舒服,以前用藥物都沒辦法真正的讓他們舒服。

我去過德國參訪馬場和受訓,馬場有一個社工背景的老師,馬場所有服務的對象都是身心障礙者。當時我在那邊上課一陣子,然後每天看他上課、跟他討論,就想要把這樣好的可能性移來台灣。

圖/在德國哥廷根附近的IVK(行為與溝通的單位)馬場,馬場負責人Vivian Gabor是哥廷根大學馬匹學的博士。強調以馬匹輔助為核心價值,提供學習人和馬溝通、了解馬匹行為的課程。(王瑜君提供)

可是移來台灣以後發現,我們對身心障礙的孩子有很多不信任、不理解,覺得他們是沒有那麼有能力的人。但事實上我在德國看到好的工作模式和訓練模式,每個孩子也許有自己的障礙,但是他們也都能夠做一些實際上能做的事情,而不是被預設說他們做不到。

系統性的跨領域合作

王瑜君(以下簡稱王)2019年我跟張老師的團隊到德國拜訪三個馬場,我們就覺得很多橫向的支持很重要,比方說合作社住宅。一個社會要做社會創新,其實很多議題跨領域的合作非常重要。

以失智症舉例,在德國趨勢是想用生態村的方式照護失智者患者。村莊裡面就好像馬場,不只有馬場,旁邊還有農舍,他們希望把農舍改造成合作社住宅,然後變成很多套房,就可以讓獨居老人、有失智症的人一起住到裡面。在裡面可以照護動物,對住戶的體力、認知、日常生活的刺激都夠,這樣的領域是他們未來的趨勢。可以看到綠色照護整合了合作社住宅與高齡照護。

圖/團隊參訪Spreefeld合作住宅的大型社區共用廚房與共餐區, Michael LaFond (右一)柏林推動合作住宅的社會企業id22創辦人,張明慧 (右二),陳佩蓉(左一)。(王瑜君提供)

台灣需要寧靜的革命

張:我自己是做兒童發展,輔導很多孩子的問題,做了很多親職教育。我們努力發展方法做兒童輔導,但發現不是兒童的問題,好像是父母親造成他們的困難。所以我們又努力做親職教育很多年,之後又發現是整個社會環境的問題,造成父母親被壓迫,所以只好壓迫他們的孩子。

所以我們也才想說要改變社會結構。當然我們可以做社會運動,用衝撞的方式改變,但是我們選擇一個寧靜的革命。透過輔助、桌遊,或很多方法,其實都是在實踐這個路。告訴大家,當一個人活得像一個人,其實很多事情就解決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馬匹輔助、動物輔助的道路。

王:回想台灣社會,價值觀、生活風格,造成很多隱形的問題,比如憂鬱症、失智症。憂鬱症不好好處理很容易過度到失智症,造成醫療成本非常地沉重。

我覺得現在對知道我們在做馬匹療癒、服務犬,特別在處理失智症的醫生都非常有興趣,因為他們知道藥物無法根本地解決問題。因為馬匹和服務犬很人性化,連接受照護的人都願意親近。

馬匹療癒的科學證據也開始慢慢累積。在大學、醫院也在研究馬匹對重度肢體障礙的兒童、車禍受傷的人的幫助。

台灣的弱勢族群,例如自閉症、亞斯伯格症患者在台灣的資源不多,還有更生人、毒品或藥物成癮的議題。

所以開創和應用的領域很廣,還會影響我們主流的醫學教育。像法國就開始提倡,希望高中畢業生進大學前,進馬場學習整合型的療癒,得到歐盟認可的證照,這些學生畢業後才進到別的醫學科系。

N:為什麼會選擇馬和狗一起進行動物輔助的工作?這兩種動物有什麼人類可以連結的特質嗎?

馬能做人類的鏡子

張:以我的角度來詮釋的話,馬是一個社會性動物,是草食性動物,是被獵食的,所以對環境的敏感度要很高。所以在我們的工作裡面,馬就像一面鏡子,呈現出人真實的樣態,那是因為他必須要讀懂周圍環境給他的訊息,才能夠做正確的判斷,是一個生存機制。

我們想要學習馬的天賦。馬能夠同情弱者,要學習他們不去批判的視角。我想做的事情是透過馬的視野,來打破人被社會建構的批判性。馬不被你的學歷、成就、地位影響,看見的就是你的內在狀態。

我們想要用真實的實踐過程,去彰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這對台灣社會會是一個衝擊。

Jossuha Théophile @ unsplash

狗能專注地與人類連結

張:狗是一個獵食的動物,所以他必須要專注。馬是全面的感知,狗是很專注地連結。這有助於我們學習,人要感受到環境,叫擴散性注意力,還有另一個是我們跟人建立關係的能力。我們之所以會以這兩個動物為發展軸向,是因為他們其實是相輔相成的。

陳佩蓉(以下簡稱陳):狗因為已經跟人類生活很久了,它們是人類很重要的夥伴。狗狗其實還蠻願意為了「我跟你有關係」這件事情陪伴你,包容你。

他們(受輔導學生)都會分享說,為什麼這隻狗狗這麼懂我,在我傷心的時候願意來陪伴我,可能比朋友、父母還了解我。在跟動物訓練的過程中,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因為在台灣的教育體系比較多還是成績導向,那些沒辦法在課業上發展好的孩子,就會被視為低成就。但當他們跟動物一起,動物給了他們不一樣的可能。

不用「他者」的眼光看待動物

N:老師們提到與動物是「一起工作」,一起工作的意義是什麼?歐洲與台灣看待動物的方式又有何不同?

張:我們當時在台灣找了幾個跟動物輔助相關的單位,我們想要合作的時候,我自己感受到很深刻的事情是,他們對動物的認識比較像是工具,但我們追求的是夥伴關係。

我們對待動物,並不會說你要工作才可以吃東西。因為他付出了,所以他得到該得到的,而不是我是人,所以我有權力給你吃或不給你吃。在權力結構上不一樣,我們跟動物是夥伴,是平等的。

在台灣這對很多人來說很困難。因為是以一個「他者」的角度來看動物,不只動物,在台灣不同族群的人也會被當作他者。這是我們去歐洲的原因,因為看見台灣的限制。

陳:在團隊中動物和人都一樣,他有情緒跟想法。動物也會有點像老師的角色,像告訴孩子說,你的指令動作不夠標準,我看不出來你要我做什麼,所以可能會歪頭告訴你說我聽不懂。或者人有情緒的時候,他可能會有些反應,比如感覺害怕或是緊張,這種時候我們就會協助人做一些調整,像是放輕鬆一點,動物就會有很立即的回饋。

張:我們的馬匹不像是在軍隊服役的軍人,不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我們接納他們,動物的判斷跟想法也會變成課程的一部分。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表達自己的情緒。會發現原來我們在台灣看到的訓練,都比較像是軍隊、警察的模式,工作的時候不能有太多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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