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點譯師張滄濱:視障者也是人,正常地看待我們就好
本月選書為畢飛宇的《推拿》,導演婁燁將其改編為電影,演繹一群視障者的欲望故事。而台灣於 2014 年底前截止,共有超過 80 萬名身心障礙者,七十萬人求而不得的除了愛情還有什麼?包含視障者在內的眾多身障者又是怎麼想的呢? NPOst 公益交流站於 2015 年 2 月 25 號邀請了手天使的創辦人 Vincent 與盲人點譯師張滄濱來討論他們被忽視的欲望。
自主流社會進入小黑屋,後天視障者必須克服心理障礙
滄濱的右眼在四、五歲發生意外失去視覺,漸漸克服自己右眼失明,左眼又在 19 歲時發生狀況。即便他自認一路過來算是順利,但仍會閃躲一般人的眼光。如同畢飛宇所寫,後天失明會經歷幾個階段,首先會開始期待自己經過治療恢復視覺,到處求醫,接著也可能向超自然力量求助,最後才會面對、接受。
對能夠克服的人來說,是新的開始,無法跨越這層心理障礙的,會選擇自我了斷。滄濱在清楚自己的視力真的無法挽救時,找到了對應的單位,滄濱掌握資訊之後,發現看不見並沒有想像中可怕。
滄濱成為點譯師,這個工作便是負責將一般人所使用的圖書課本翻譯成點字,方便視障生閱讀、學習,現在視障者不見得非得從事按摩業,其實台灣的按摩業比起從前也萎縮很多,電腦教育等工作也是視障者可以參考的選擇。
視障者有兩種:全盲與弱視、先天與後天
一般來說,視障者分為全盲與弱視兩種,弱事仍有光覺,稱為低視能。也分為先天或後天,差別在於思考模式。
以前社會大剌剌的稱呼視障者為瞎子,社會逐漸進步後成了「盲胞」,但如同稱原住民為「山胞」一樣,即使嘴上喊著同胞,卻隱約被歸類成另一個族群,終於在幾年稱被稱為視覺障礙者。這個族群到底該怎麼稱呼?滄濱表示,「我覺得視障者或盲人都可以啦。」
視障者的愛情觀:除了沒有視覺,其餘與一般人無異
有些人疑問,視障者談戀愛,怎麼觸電?怎麼一見鍾情?他們如何知道對方好不好看?滄濱解釋,除了沒有視覺之外,其他其實與一般人無異。成長的過程會形塑模糊的感覺,也可以透過旁人的描述來得知對方的長相,四個人描述就有四種長相,視障者也會透過聽覺來記憶對方的談吐及聲音。
早期視障生多是住校,人際關係中缺少家庭互動,畢業後又隨著學長姐到按摩院工作,彼此間接觸時間長,「不出事才有鬼咧。」學校草草帶過的性教育,視障者如同其他的學生一樣透過影片紓解自己的好奇心,但這並非「教育」,滄濱認為這樣非常危險。這幾年家長希望孩子和一般生一樣,儘量住在家中,情況比早年好些。
《推拿》中描寫,視障者與一般人的世界涇渭分明,滄濱強調各種婚配組合都有可能,男性講求功能性,如果對象是明眼人如同可以彌補自己缺失的部分,不過也不會太過強求,女性偏向心靈契合,這大概是現實與電影的差距吧。
《推拿》裡關於視障者的故事與真實
滄濱是在推拿上映之後,才曉得這部電影獲獎無數,「閱聽」完這本書後,滄濱認為這本小說雖然寫實,但有一點狹隘,在電影試映會後,感受到很大的落差,「光看電影的話,對視障可能會有誤解。」
滄濱還是建議大家先閱讀小說,有些段落文字值得思考,這是明眼人與視障者不一樣的地方。在此他節錄了部分段落,與大家討論、分享。
這裡又要說到盲人的一個特征了,因為彼此都看不見,他們就缺少了目光和表情上的交流,當他們難得在一起嘻笑或起哄的時候,男男女女都免不了手腳並用,也就是「動手動腳」的。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沒有忌諱。說說話,開開玩笑,在朋友的身上拍拍打打,這裡撓一下,那裡掐一把,這才是好朋友之間應有的做派。如果兩個人的身體從來不接觸,它的嚴重程度等同於健全人故意避開目光,不是心懷鬼胎,就是互不買賬。
因為沒有視覺,視障者對於肢體碰觸比較習以為常,但與一般人互動有可能會造成不舒服,視障者也是需要被教導的。滄濱也分享了視障者的引導方式,如果走在路上不確定視障者是否需要幫助,可以輕拍他的手背詢問,讓視障者攙扶手臂肘彎處行走即可。
與滄濱一同到來的中華民國無障礙科技發展協會的同事維婷也提到,她曾經走在路上,見到一位男性視障者與引導他的女性民眾十指緊扣,她在一旁觀察視障者是否會告知民眾正確的引導方式,也曾想要出聲提醒,卻被視障者打斷。「視障者也是人,會有可愛的,也當然會有不可愛的人。」引導方式應該依照民眾與視障者的關係而定。
後天的盲人大多過分地焦躁,等他安靜下來的時候,其實已經很絕望了,始終給人以精疲力竭的印象。
容易懷疑與不安,是後天視障者的特徵,他們的情緒很難穩定下來,滄濱也曾經歷過這樣的心情,「大家會推薦給你的,一定是名醫,帶著期待去看,想眼睛好了之後去哪裡玩。」滄濱也曾動過輕生的念頭,最後花費五年時間接受自己失去視力。
在處理人際關係上,盲人自有盲人的一套。他們的那一套是獨特的,行之有效的。健全人一摻和進來,麻煩了。說到底盲人總是弱勢,他們對自己的那一套在骨子裡並沒有自信,只要和健全人相處在一起,他們會本能地放棄自己的那一套,本能地用健全人的「另一套」來替代自己的「那一套」。道理很簡單,他們看不見,「真相」以及「事實」不在他們的這一邊。他們必須借助於「眼睛」來判斷,來行事。最終,不知不覺地,盲人把自己的人際納入到健全人的範疇裡去了。他們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判斷其實是別人的判斷。但他們疑惑。一疑惑他們就必須同時面對兩個世界。
《推拿》之中似乎有兩個世界,由一般人組成的「主流社會」,以及由視障者組成的「非主流社會」,滄濱表示,自己不太認同這個部分,「好像只要遇到明眼人,盲人都會退縮。」他的生活之中,無論是思考或是溝通,與一般人無異。
不一定要有所作為,但不要恍若未見
滄濱很喜歡荊人遺弓的故事。荊人(也就是楚國)在山上打獵,遺失弓箭,他並不著急地去尋找,反而認為遺失的弓箭最後也同樣被荊人撿走,又有何妨。「去掉障礙、去掉盲的部分,我們都是人。」滄濱認為,每個人用自己的角度,正常地看待視障者就好。
目前台灣有相當多的團體正在爭取身障者的福利,但缺乏了生理欲望這個部分,今年已經 50 歲的 Vincent 自稱臉皮很厚地扛了起來。手天使之中,不乏有高學歷的朋友來當志工,Vincent 身邊也有人開始注意身障者的欲望,他認為這是世間美好的循環,也請大家珍惜自己唾手可得的欲望,當有人的欲望被踐踏、被忽視,即便不一定站出來,至少轉發相關的資訊文章也可以讓世界更美好。
權利不是有就好,也不是傲慢地「將你當人看」就可以,與其說愛心、做慈善,不如說如何建造更好的環境,符合更多人的需求,讓身障者可以自在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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