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歧視」帶來惡意相向,「分類」則創造冷漠以對
文/鄭維婷
五月下旬,突如其來的參訪行程,我第一次踏上中國大陸。
同事們知道這趟參訪沒有所謂的專車,點與點的移動都必須搭乘當地大眾運輸工具。無論是去過大陸的還是沒去過的,通通要我注意治安問題,這可不是受到後來才發生的捷運事件所影響。而我這個「初生之犢」,幸好出發之前忙得昏天暗地,沒時間先害怕起來放。
果真,在大陸的第一天,我就碰上在地鐵站售票機口等著把零錢摸走的人。到了廣州,一樣人來人往的車站,購票時又有個外表年紀不到18歲的男生,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直直地站著,湊近我不到15公分的距離,專注地看我在螢幕上點選搭車的路線。
他按兵不動的態度反而使得我有點緊張,尤其我還帶著一位視障同事,兩個人都是女生。我問他:「你有什麼事嗎?」他不理會我,眼神也絲毫沒有從電腦畫面中移開,站我幾步遠的另外一個成員察覺到異狀,趕緊過來充當人牆,我加快了投錢買票的速度,幾秒的系統運作卻像是過了幾年。
終於我們離開現場,踏上手扶梯前往月台,我忍不住回頭看,發現那個男生又站到另外一個買單程票的乘客身旁。是不是有可能,他正在經歷些什麼,其實需要人幫忙;然而,我們當下的想法,就只會是:「他不太正常」。
我想,不管我們變成了誰,去到哪裡,比治安問題更值得注意的是——分類問題。
分類令人安心,安心地掌握做決定的判斷力,擅長收納的人一定明白那種清爽的心情,你再也不會把襪子放進書櫃裡。分類令人安心,安心地在第一時間就快速和那些「跟自己分類不一樣」的人保持距離,離開了那個被我們分類為「不太正常」的人,這趟旅程,好像就能回到正軌似的。
聽起來,不過就是老掉牙的歧視。但我認為,歧視與分類並不完全相同,歧視帶來了惡意相向,分類則創造了冷漠以對。正因為很多時候,不加思索的分類並不是出自於對某個人某件事的惡意,我們很少察覺,這有什麼好值得探討或關心。
不修邊幅的人不懂得禮貌,很少笑的人脾氣絕對不好,突然間靠近你的人肯定想做壞事,問問題不回答表示心裡有鬼。分類不僅創造了冷漠以對,也讓許多不擅長表達的人,和能言善道的人對比,形成了M型化的世界,比起一個什麼都不說的陌生人,我們更容易相信同樣互不認識的電視名嘴。
另一個有趣的狀況是,我們所熟悉的歧視,常常發生在所謂的「弱勢族群」身上;而分類,卻和對方是否弱勢不一定有關。這也加重了人們對於錯誤分類的視而不見。
某一次下班,我帶協會的一個視障同事回家,在他家樓下,我們聊了起來,壓根沒想到剛剛在路上他請我幫忙拿著的手杖,還一直在我手上。過不久,有個塊頭很大的外國人,走過來對我比手畫腳(可能是認為我不懂英文),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正要開口用英文發問時,他瞬間把我手上的手杖拿走,交還給身旁的視障同事。我告訴他我跟這位視障者兩個人是朋友,他仍氣呼呼的說我不應該「把玩」視障者的手杖,更不應該「不還給他」!
我們這下子才弄懂,原來他以為我正在欺負看不見的人啊!我不太懂得笑,已經有過很多次被分類為「看起來很難相處」的經驗,一個和視障者站在一起的明眼人,使壞的機率不知道為什麼就註定高了一些。
這件事有它幽默的成分,但我的視障同事說得很好,如果今天被誤會的不是我,是一個熱心帶他過馬路的路人,恐怕這個路人,以後幫忙視障朋友的意願會受到影響。「被」錯誤分類的短期結果,頂多是懶得解釋罷了,但後續產生的行為,卻可能造成遺憾,小至不再對需要協助的人伸出援手,大到對無辜的人帶來傷害。
我很慶幸自己是「被」錯誤分類的體會者,那給了我勿施於人的提醒,真正的平等要有深入的瞭解作為前提。同事更慶幸碰到這件事的是我,因為我的後遺症,只是不再輕易幫忙拿手杖了而已(笑)。
本文由中華民國無障礙科技發展協會授權刊登,原文在此。
photo credit: 藍川芥 aikawake via photopin 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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