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
臺灣商務印書館於 2018 年 5 月出版了《家有彩虹男孩:探索性別認同的路上母子同行》,作者洛莉・杜隆(Lori Duron)是一位美國公關顧問、部落客兼作家,同時也是 2 名孩子的母親,她的部落格「家有彩虹男孩」至今已經累積超過 200 萬名讀者,來自各國,其中還包括性別研究專業學者。
從小兒子 2 歲半對媽媽從衣櫃中拿出的芭比娃娃愛不釋手開始,洛莉・杜隆踏上了從未料想過的教養之路,兒子與媽媽分別找尋認同感的過程中,在同志哥哥與好友的建議之下,洛莉・杜隆開設了部落格紀錄與兒子的生活大小事,其中有他人的建議、批評,也有關心。
本書集結了部落格的故事,更是洛莉・杜隆教養一位「女兒心」男孩的回憶錄。本篇第 7 章「記取教訓」,如實的紀錄作者的同志哥哥、媽媽等親密家人如何面對這位「非典型男孩」,洛莉・杜隆更道出改變教養方式的重要。
文/洛莉・杜隆(Lori Duron) 譯/洪慈敏
我和丈夫麥特很驚訝於 2 個兒子有多南轅北轍。我們開始看到先天勝過後天的力量。這 2 名男孩在同一個家庭長大,由同樣的父母以相差無幾的方式教養,但結果大不相同。我想很多父母如果家裡有好幾個同樣性別的孩子,應該會深有同感。
我曾聽過其他媽媽說:「我的大兒子喜歡籃球,但小兒子喜歡袋棍球」或「我的大兒子喜歡數學,但小兒子喜歡英語」,而我只是靜靜坐著,在心裡自嘲:「是喔,我的大兒子喜歡蝙蝠俠,但小兒子喜歡芭比娃娃。」或「我的大兒子喜歡運動,但小兒子喜歡音樂劇歌曲。」
我們養了一個典型的男孩,他讓我們變成樂高工程師、電動玩家、足球教練和玩具槍肉靶,還有一個像女生的男孩,讓我們變成公主跟蹤狂、髮型實驗對象、迪士尼迷,以及芭比世界中的造型師。
我們的 2 個兒子從來沒有玩過同樣的玩具、走同樣的路、迷戀同樣的東西或追求同樣的目的。我們用差不多的方式養育 2 個兒子,是他們的天性截然不同。可是我們在經過多年之後,才真正感激這樣的兩全其美。
這不是過渡階段,這是他的一部分
起初我們希望希杰正處於一個過渡階段,並說服自己相信這一點。後來卻發現這並不是一個階段的一部分,而是他的一部分。我們開始認知到兒子很女性化,並且偶爾對我們信任的人承認他「內心是個女孩」。我們找不到其他的詞彙來形容,當時我們沒有其他方式可以解釋。
我們也假設他的行為可能代表他是同性戀。我們為什麼要妄自假設一名 3 歲小孩的性向?因為我跟一個女性化的男孩一起長大,他後來出櫃成為同志。我所知道的就是如此,在我用狹隘的腦袋急著想解釋一切的時候,這就成了符合邏輯的結論。我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能性,只知道希杰不是「典型的男孩」。
我記得我哥哥麥可是如何長大的,我們家如何教養他,讓他成為怎樣的大人,我也曾向自己承諾在某些事情上要有不同的作為。
麥可頭髮的顏色從淡黃色轉為褐色,但他的藍眼睛從來沒變過。在我眼中,他一直都像是情境喜劇裡的角色。從我有記憶以來,他總是引人注目,受大家喜愛。如果撫養一個小孩需要整個村莊的力量,那麥可便是朝廷弄臣、市長、治療師、造型師兼官方說書人。他一直都是我最喜歡的人之一,我知道他對我也是同樣感覺。
自從希杰開始顯露出公主心之後,我跟麥可不知道討論過多少次我們的童年,以及像希杰以及麥可這樣的孩子會需要父母給予什麼。我跟我哥哥本來就十分親密,我沒想到我們因此還能變得更加親近。
是怪胎和錯誤?祕密和羞恥?
雖然我從小跟麥可一起長大,但我遺忘了許多事。我開始跟他談我們的童年。我所經歷的現實跟他的不同嗎?我們沒有一起玩得很開心嗎?他肯定地說我們的確一起玩得很開心。可是,我得知他認為自己的大半人生都只求生存下去。他有祕密,他感到羞恥,覺得自己好像醜化了每一張全家福照片,因為他喜歡女生的東西卻不愛女生,彷彿自己不對勁,是個怪胎和錯誤。我的雙親對我哥哥的情況無所適從,在教養的路上跌跌撞撞。我答應我哥哥,如果我的兒子當中有 LGBTQ,我會有不同作為。
我並不是要說我的父母是很糟糕的父母,不是這樣的;當寶寶被放入他們懷裡時,他們知道的並沒有比任何新手父母多。在經歷人生最激烈的 24 小時後,便坐著輪椅被推出醫院,你咬牙撐著,盡力而為,膽戰心驚地度過每一天、每一週、每一月、每一年。再說,過去的時代不同。1970 和 1980 年代不如今日對同性戀友善。我完全相信我母親所說的:她已經盡力了。當她因為自己面對我哥哥出櫃的反應而哭泣、自責自己是失敗的母親時,我內心也很激動。話一旦說出口就覆水難收;這是人生的悲劇之一。
我母親一生中,每星期至少都會上一次教堂。她在那裡學到同性戀是一種罪,所以我哥哥出櫃時,彷彿世界末日到來:她的兒子會下地獄。她傷透了心,開始進入一段哀戚的過程。她不會有媳婦,兒子不會生出孫子。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才會導致這種後果。若是如此,她能補救嗎?
歷史正在重演,但可以避免重蹈覆轍
每當她告訴同齡的人,她的兒子是同性戀,最常出現的回應就是:「噢,真是令人遺憾。」好像他已經死了一樣。這告訴她,在她的朋友當中,有一個同性戀兒子是多糟糕的事,大家一定都會表達同情和慰問。她跟我父親一起去參加讀經會,在代禱和讚美時不敢提到我哥哥。其他讀經會成員唯一可以自在地為我哥哥說出來的禱告是──他會找到一個心愛的好女人,或是把愛和性都一起戒掉。
我們的母親現在覺得自己很糟糕,因為她在我面前表現出家裡有同性戀者是一件需要被隱瞞的事,因為她不夠勇敢,也因為她放太多重心在取悅他人。她說有時候她對我哥哥、對孩子們的愛無法勝過她擔心別人會怎麼想、怎麼說。她很敏銳的意識到她和麥可的關係因此破裂。我們把這些事都攤開來談,我答應她我會做得更好,不會重蹈覆轍。為了她的孫子好,我會應用她學到的教訓。
一個只喜歡女生東西的小男孩──我已經看過了這個故事的一種版本。在某種程度上,歷史正在重演。我必須讓好的部分留下,壞的部分就下地獄去吧。
我們何其幸運擁有我父母、麥特父母、一群密友,以及最重要的麥可的支持。
男生就該有男子氣概?
麥可對他的外甥有很大的期待,他像我和麥特一樣擔心查斯和希杰。他要我相信希杰「玩女生玩具」只是一個階段,這孩子很快就會跑去玩迷你推土機和蟲蟲機器人。
「為什麼所有人,甚至連你都要說服我們這只是一個階段?」多年後,我在 2 杯黃湯下肚後這麼問他。
「我很害怕,我真的希望那只是一個階段,」他說,「聽著,我知道如果事實上妳的感覺是對的,他會不得不去面對我曾經遭遇過的偏見、憎恨、恐懼和折磨。那會讓我大受打擊。」
麥可不想讓任何一名外甥知道人有多醜陋。他不希望他們被同學或鄰居叫「玻璃」、「甲甲」、「娘砲」和「死人妖」,而大人只會袖手旁觀,心想:「他總得學乖的,男生就該有男子氣概。」他不希望查斯或希杰不得不練就厚臉皮。
麥可有一次寫信給我說:「隨著希杰一直沒有脫離迷戀粉紅色的階段,我開始發現希杰跟和我是不一樣的。妳和麥特會養育他成為一個對自己感到驕傲的人,盡情發揮創意運用紫色、粉紅色和所有明亮的顏色,還可以安心的追趕跑跳碰。希杰擁有我所沒有的東西,他的家庭愛他原本的樣子,而不是因為他符合他們的期望才愛他。說妳和麥特是很棒的父母,就和說大峽谷很大一樣顯而易見。你們輕鬆創造出一個安全又好玩,卻不失紀律和條理的環境。」
改變教養觀念需要時間,卻能感到解放
他的這一番話讓我很感動,非常中聽。有時候我們──尤其是父母──都需要別人肯定我們的作為。我開始質疑所有和希杰有關的規則和妥協是否恰當。他當時 3 歲 4 個月,我們讓他更自由的帶著「女生玩具」,但大多仍會視個別情況給予限制。我們出門前會確認他沒有穿著任何「女生衣服」,包括配件和襪子。
可是,我們從來不會要求查斯把他的玩具留在家裡或車上。為什麼我們不能把這樣的慣例沿用到希杰身上?我們教給了兒子什麼樣的觀念?希杰喜歡女生的東西是一件丟臉的事而必須隱藏起來嗎?別人的意見真的這麼重要嗎?他只有在家才能自由展現天生的自我嗎?
我跟麥特談了這件事,他也同意我的看法。我們以為我們會用一樣的方式養育 2 個兒子,但這行不通,所以只好調整和變通。我們已經厭倦過度警戒和討價還價,反而希望想都不用想、也不用檢查兒子有沒有帶違禁品就可以出門辦事。我們當時已經變得在乎陌生人的意見多過於盡其所能地教養希杰,因此我們決定要做出改變,平等且公平的教養 2 個兒子,讓希杰把他的「女生東西」帶出家門,不再隱藏。
我們做出這樣的改變,並從各式各樣的人身上得到各式各樣的反應:質疑的眼神、下流的表情、噁心的搖頭、理解的點頭以及鼓勵的微笑。希杰太開心也太年幼,沒有注意到他讓別人產生了怎麼樣的感受。自從我們改變教養方式之後,希杰再快樂不過了。我們並非總是那麼快樂,但身為父母,我們不會考慮其他選項。這需要時間,但最後我們都開始感到自由、獲得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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