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北望遠鏡】工作真的都被移工搶走？美國聯合農業公會體驗運動讓你自己找答案
編按：
由專業國際 NGO 工作者褚士瑩坐鎮回答各種 NPO／NGO 相關提問的專欄【阿北私會所】轉眼就 2 歲了！今年開始，褚阿北與 NPOst 決定轉身探頭，向外觀察，從阿北在國際非營利組織擔任顧問工作的日常中，帶回國際間在社會服務領域裡，各種好玩、有趣的潮流與做法。這個從 2018 年開始的新專欄【阿北望遠鏡】要分享的，可能是一個小小的設計，也可能是一個巨大的野心，甚至是一個失敗的計畫或爭議的概念，但無論如何，都希望成為臺灣 NPO／NGO 工作者一種新鮮的思考。
ps. 雖然如此，【阿北私會所】精神不死，如果你還是有 NPO／NGO 相關的問題，還是歡迎舉手發問 喔！阿北心腸軟
又愛罵人，一定不會棄之不顧的！
移工到底是搶走了我們的工作，還是補足了那些本來就找不到人力的勞動力？現在美國聯合農業公會（United Farm Workers，簡稱 UFW）創造了機會，讓每個人自己去尋找答案。
在社交網絡不斷發展的現今，「意見」在許多時候往往是廉價、迅速的，尤其每個人的意見都可以立即透過推特、微博、臉書同步向全世界發送時，我們時常忘了傾聽，也忘了我們第一時間的反應，可能充滿無知和偏見。當意見走在行動之前時，不管之後再去採取什麼行動，聽到的往往都只是自己之前意見的回聲。所以除了適切的表達能力，最後一個成長的關卡，就是養成讓行動為先的習慣，有了行動之後，再形成意見，甚至是「觀點」或「思維」。
舉例來說，當社會上許多人認為，移民會搶走本地人的就業機會時，我們的反射意見應該是什麼？例如：「我願意去做那些號稱被合法或非合法移民『搶走』的工作嗎？」
圖／Christopher Burns @ unsplash
如果不確定答案是什麼的話，身在臺灣的我們，不妨試著去應徵一份通常由菲律賓籍護理人員從事的居家看護，或是由泰國勞工從事的捷運工地工作。如果可以花一天的時間，拿自己的行動做實驗，去從事這樣的工作之後，再去形成想法、表達意見，那麼對於究竟是「我們的工作機會被外勞搶走了」，還是「外勞幫助這個社會補足原本就無法找到本地人來從事的工作，讓我們的勞力可以轉移去做較輕鬆、經濟價值較高的工作」，就能有更多的思考，可以更明確的表達肯定或反對的意見，就算跟政論節目或街坊鄰居的觀點不同，也不會輕易動搖。
行動，有時才是最好的表達。
別讓意見走在行動前
再以加州盛產的經濟作物草莓為例。因為嬌嫩的草莓只能用手去採，不能用機器收割，但採收的時候整天要彎著腰，長時間下來非常痛苦，因此被來自中南美洲的墨西哥採收工人冠上「惡魔的果實」（la fruta del Diablo）綽號，這跟一般人在臺灣去大湖採草莓，採個幾分鐘還覺得挺有趣的認知完全不同。草莓在加州當地幾乎全數依靠移工收成，表面上搶走了美國人的工作機會，實際上大熱天採果很痛苦，但天冷會更痛苦，所以根本找不到願意做這份工作的美國人。
不只是草莓，每一種作物大量收成都很辛苦，只是辛苦的方式不同。比如採收葡萄，因為葡萄藤 2 排之間的距離，剛好是農機車可以開過的寬度，所以工人必須蹲在葡萄藤架子下，長時間小心剪葡萄串放進農機車，同時要避免腳踝被農機車的齒輪刮傷。但是無論怎麼小心，遲早都避免不了，因此每個工人的腳踝都傷痕累累。在攝氏 40 度的高溫下蹲著剪葡萄，脖子跟肩膀很快就會僵硬，但是只要一站起來，就會撞到灑滿農藥的葡萄株，造成這些工人本身罹癌率超高，當地孩童先天畸形的比例也特別高，這樣的代價是每個小時換來 8 美金（約臺幣 237 元）的工資。
圖／Nikhita Singhal @ unsplash
有一個加州當地的記者，認為這樣算起來，一天下來可以賺 65 美元，折合約新臺幣 2000 元，應該很不錯，所以自告奮勇去實際體驗一天，結果發現事實完全不像想像中這麼容易。農場的工人如果有小孩的話，僱用最便宜的保母，一天就要 50 美元，扣掉其他必要的花銷（主要是破爛的鐵皮工寮租金），剩下的數目簡直少得可憐。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錢要匯給故鄉的家人，光是透過西聯匯款的手續費，就又輕易扣掉 2 成。
記者發現，這些非法勞工為了躲避警察，工作以外的時間他們哪裡都不能去，形同被囚禁般，生活一點樂趣都沒有，只能星期天去上教堂，然後到公園走走，總之要避免大馬路或人多的地方，連電影院都不能進，小孩也不能到戶外去玩，怕被美國鄰居報警告發。
另一方面，因為他們沒有駕照，又只能住在很遠、租金很便宜的地方，光是每天上下班的路途就已經夠提心吊膽了。要是公路警察攔下他們，雖然沒有權限遣返非法移民，但可以當場扣押無照駕駛人的汽車，還可能面臨高達將近 2000 美金（約臺幣 5.9 萬元）的罰款，接下來除了想辦法付款跟再買一輛二手車，別無他法。這種事只要發生一次，一整年的積蓄就會付諸東流，若是被雇主欺負或虐待，更不可能去報警，否則就會面臨立即遣返的命運，積欠人蛇集團偷渡到美國的債務就更不可能還清了，更別說萬一生病，因為沒有保險，也看不起醫生。
不管從什麼角度看來，都不能說這些移工占了美國社會的便宜，如果一定要評斷的話，應該說是美國社會占了這些非法移工的便宜才對。
圖／Jaco Pretorius @ unsplash
透過對話與雙手實作，謹慎形成意見
無獨有偶，美國聯合農業公會（UFW）也不堪社會大多數對於農業工作現實毫無了解，人民總會發出一面倒、反對移工的「意見」聲浪，索性發起一個活動，叫做「來拿走我們的工作吧！」（Take Our Jobs！）的活動，鼓勵那些反對移工在農場工作的美國人，自己來申請農場工作。
結果，在接下來的夏天 3 個月內，有 300 萬人次瀏覽 UFW 「來拿走我們的工作吧！」專屬網站，去了解農場的工作內容跟待遇，但是只有 8600 位美國人表示對於這樣的工作有興趣，而且大多數申請者都要求不合乎現實的薪水待遇，以及健保跟退休金保障，或是要求要有搬遷補助這類農場從來不可能提供的福利。結果到夏天結束的 9 月底截止，真正到農場去工作的，一共只有區區 7 個人。
要當這怒吼的、要墨西哥人滾回去的 300 萬名愛國者很容易，但願意親自勞動的，300 萬人中只有 7 個，這百萬分之二的少數，對我來說可能才有真正值得聆聽的意見。
UFW 於華盛頓的遊行。圖／UFW 官網
下一次，當你發現別人不聽自己清楚表達意見時，不見得是別人的問題。先想想，我們到底是先有行動，還是先有意見？我們需要一個什麼樣的未來？透過對話，透過雙手的實做，相信我們的指尖自然會帶領我們指向一個比較好的生活方式。
至於，什麼才算是「比較好的生活方式」？
先以尊重的態度來行動，跟那些與自己不同的人、不同的族群、不同的意見進行對話，接著才謹慎形成意見，然後予以清楚表達。把自己的故事說好，對自己友善、對別人友善、對生活友善、對自然友善，逐漸就會產生屬於自我風格的、沒有疑惑的，也不會後悔的生活方式。
美好人生的祕訣，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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