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希望為名」,墨西哥移民大遷徙:我們沒有身分,但也該享有基本人權!/NGO 工作者的日常囈語

圖/World Bank Photo Collection @ flickr, BY-NC-ND 2.0

「每年的基督受難日至復活節前後,我們都有這個活動。宏都拉斯人、薩爾瓦多人、尼加拉瓜人、瓜地馬拉人,大家一起在墨西哥邊境城鎮 Tapachula 聚集,借聖週的名義辦一場盛大的人權遊行,然後一起搭上貨櫃火車 la bestia 朝北前進,再穿越美墨邊境城鎮 Tijuana,到達美國。」早膳時分,來自宏都拉斯的黑穌斯比手畫腳、興奮的描述著即將到來的盛事,「caravana 移民大遷徙」。

「你想像一下,2000、3000 個人、男人、女人、孩子,大家一起行動該是多麼壯觀!就像是馬拉松,你可以搭火車、巴士或是步行,但重點是團結的意義,我們要從黑暗裡站出來,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大聲的告訴這個世界,我們雖然沒有錢、沒有(身分證明)文件,但也應該享有基本的人權、也應該被重視、被看見、被聽見。沒有人可以阻擋夢想,更沒有人可以阻擋求生的慾望!」黑穌斯慷慨激昂的宣告,獲得了大夥的附和,餐桌上移民們紛紛高舉起咖啡和玉米餅歡呼──「以希望為名的軍隊!」

然而,我卻不住憂慮的擔心著這其中有多少的家庭與孩童,若這道灰黑而漫長的險路成了一場放肆的遊行,是否會帶來更多困難,又會是怎般悲壯的場面。

圖/Mike Enerio @ unsplash

資源與空間有限,仍是移民庇護所

「⋯⋯所以,我們該如何準備呢?」確定移民們將於 3 日內抵達難民營所在小鎮 Ixtepec 後,我在週會時向難民營管理者潔西卡提出疑問。

「我們並不會參與這項活動。」潔西卡抬了抬眼鏡後,如此說道。

「什麼叫做不參與這項活動?」來自瑞士的志工瑞米高聲質疑,眼底盡是不敢苟同的震驚。

「caravana 過路期間,我們將關上大門,不另行收留任何移民。」、「我們沒有這個能力和資源去應付 2000、3000 人⋯⋯」、「混跡其中者,有幫派、殺手組織、毒販……三教九流盡有,在難以確認對方真實身分的情況下,我們無法輕易應允⋯⋯」、「只能為我們現有的移民們繼續提供幫助⋯⋯」潔西卡和修女們就難民營的情況、資源、問題等一一解釋著。

圖/作者提供

「是的,我們的資源有限、空間有限,但如果這裡是移民庇護所,初衷是庇護移民、幫助移民,那我們就應該盡可能的提供庇護與幫助,而不是關上大門、隔岸觀火!」瑞米蒼白的臉頰隨著其激烈的言詞燒得透紅,他憤然道:「在歐洲的情況是我們儘管有許多的難民問題、無法確認對方的來頭背景、也沒有足夠的資源,但至少會試著去努力、試著提前準備、試著分配現有的物資,而不是在對於整場活動已知的前提下,拖到最後一刻,決定什麼都不做。」在瑞米的堅持下,潔西卡與修女們最終同意於活動期間開放收留女人、孩子與遭遇重大傷害者,並每日一餐為參與大遷徙的移民們提供簡易食物。

現代「出埃及記」

然而,別於我們所預期,火車於 150 公里外翻覆了。再加上移民人數眾多,官方遂取消了近期內所有的火車往來班次;移民們只得當著 35 度的烈陽,徒步前進。冗長的隊伍終於在數日後的傍晚抵達,我同潔西卡與修女們前往視察才發現,因狀況層出,沿途亦沒有適當的紮營場地,於是移民大遷徙的自發組織者們遂將 2000、3000 人的大團隊劃分為 300-500 人一組,每日分批行動。

當瑞米終於帶著一卡車的伙食抵達移民們的紮營地,移民們簡直暴衝而來,我只得奮力張開雙臂、以一夫當關之姿擋在食物前;迎著移民們蜂擁而上的饑渴,我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卻見他們自發且效率整齊的以男、女、孩童分別列隊。正錯愕間,組織領頭阿雅帶著她的團隊朝我們走來,霸氣道:「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在她的喝令之下,人員、鍋碗、伙食迅速成列,移民們有條不紊的一個接一個取過餐盤、食物、飲料,並在用餐後,將杯盤、垃圾各別分類、歸還。

圖/Scott Umstattd @ unsplash

我於是好奇的向阿雅詢問大遷徙的整體狀況。

「我們算是移民中的志工吧!自發性的在維繫整個團隊,大夥也都很配合指揮。我是這一團的負責人,畢竟這麼大一群人總要有人領頭、有人事先探查且安排接下來的路程,聯繫相關組織、向後方傳遞消息並處理緊急問題等。否則群龍無首,這麼一盤散沙,該怎麼度過重重困難並安然抵達邊境呢?」阿雅指了指她的夥伴們,笑道。

眼前的幾個青年男女年紀不過 25 歲上下,充滿著朝氣與活力,我想起那一日移民們在餐桌上鼓杯弄碗高呼著以希望為名的軍隊」;或許這份希望不僅是在於前往美國、謀取一個更好生活的想望,更是這些青年男女身上所展現出的熱情與才能。是這份堅毅剛強,以及不分你我的凝聚力,讓移民們看到了前方的希望、看到了一個世代的可能性。

圖/Foreign and Commonwealth Office @ flickr, BY-ND 2.0

「你想想,那些受過教育,或者本身有能力、有野心的人,他們若生在這樣的國度、在社會底層的混亂裡,人生又可以如何呢?」許久之前,丹尼爾曾落寞的如斯感嘆。然而,看著這些青年男女眼中的熾熱,我想,這或許便是現代版的出埃及記。他們將高舉燈火,引領他們的人民向未來前進,無論未來是在家鄉或是外地,他們的光芒終不會被埋沒,甚至會以更燦亮的姿態去堅守、去燃燒對生命的信仰。

隔日下午,當我們到達紮營地時,已換了另一批移民。我聽聞阿雅在成功爭取到 Ixtepec 地方政府出資提供此批移民們下一段旅程後,已領著她的團隊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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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Chinchen.H

2013 ,我揹起了行囊:2 件 T-shirt,2 條牛仔褲、1 本筆記本,以迥別於以往的方式旅行。搭便車、街頭藝術家、沙發客、志工、打工、NGO、酒保、算命師、畫家、街頭音樂家、短期農夫、穴道治療師、模特兒……曾在衣索比亞協助婦女自助協會、在坦尚尼亞協助辦了孤兒院,如今在墨西哥終於創立了自己的 NGO,旨在幫助孩童、保存文化與發展文創。從中東走到非洲,從歐洲走進美洲,從冒險走入人文,從流浪走出 NGO,從天涯走回自我。旅行的意義在於自我的定義與價值的追尋,而我仍在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