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 NGO WORKER 專欄:我有滿車的食物,卻送不到飢餓的人手上
編按:
英國《衛報》每週二刊出 NGOs 援助工作者的甘苦談,NPOst 不定期精選編譯。
我是援助工作者。我有一車子滿載的乾糧、整缸的汽油,也知道哪裡有人需要食物。我知道路上並不危險、甚至距離「他們」僅 2 小時遠。
這些男女婦孺都在國界邊等著食物,疲憊不堪,可能走了數天才抵達邊境。他們多半經歷暴力、騷擾或性侵害等激烈的衝突,且接下來很可能為了生存而從鄰近的農田偷食物,使當地社群出現紛爭。
我知道這些情況已超過一週了,有些人甚至知道更久。聯合國難民署一個多月前釋出的報告顯示,孩童已因一路上的飢餓而昏厥。多數人需要等待約 5 天才能被帶到合宜的營區,而邊境上的工作人員告訴我,這些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
了解情況後,我們和許多組織會面商議。我們想要在隔日展開一波緊急行動,計畫分為幾個層次──最優先的第一步是先分送食物,之後準備烹飪鍋具和儲藏設備等,以利後續常態性的服務。
不幸的是,這些計畫都沒有實現。聯合國難民署堅持在 3 天後召開聯合評估,接著又是一個會議與長達 4 天的等待。
沒有反抗,我們克制的閉上嘴,服從著你我心知肚明的耗時循環。直到我們在第二場會議中驚覺,我們很可能又得等上另一場會議。
我們決定我們受夠了。我們宣告,食物、運載的車輛和燃料都準備好了,只要邊境上有組織準備好接收,我們不求監控、報告甚至簽字,將直接轉交這些資源給有需要的人。
大家都同意,聯合國難民署表示會協調邊境上的組織,確保有人力接收和分送援助,他們說:「謝謝你們」。該打的電話,應進行的規畫,終於完成。
隔天早上,接收單位退出計畫。他們說,他們沒有分送食物的依循準則,也還沒獲得接收援助的正式許可。我們嘗試追問他們到底需要什麼,「一個討論」,他們如此回覆。我打給聯合國難民署,只得到模糊的回應以及一句「我們會馬上追蹤」,此後數通電話都不再有人回應。難民署告訴我,打給別人吧!但同樣地,這些電話和簡訊都不曾被理睬。
於是,我看著我的車,滿車的食物,和一根接著一根菸抽不停的駕駛。我呆住了,邊境上的男男女女仍舊等著、餓著。
現在回頭檢視這件事,我意識到我們面對的其實是如此巨大的官僚文化。最初我們其實都願意討論食物的分發準則、辨識需求缺口、推演預想情境──100 個越境者、500 個、或 1000 個或更多。我們曾經願意並肩合作、面對挑戰、找尋安置他們的方式,直到我們在一個接一個會議和評估後,面對長期的食物配給、醫療和基礎建設問題不斷被拋出和推延,我們的熱情不再。
生理的飽足是最基本的需求,食物供給不該充滿問題。
我有一輛車,我有不需要簽收便可轉交的食物,我有燃油和司機。人們飢餓著,我有食物,卻不能行動。
接收單位希望討論分發原則,但現在不是時機,而難民署聯繫不上。我該運送嗎?我們的關係會因此生變嗎?後續的行動會因此被推延嗎?我希望,那些飢餓等待的人們永遠不要發現,我原來有一整車滿載的食物,如此近在眼前,卻到不了他們手上。
我並非資深的圈內人,我的經驗不廣,也不會假裝自己全然瞭解單一行動中的所有變數。但我盡全力辨識需求、確保援助受益者能得到可靠的照護,也努力思考多面向的系統架構、注意援助的永續性。我知道這些都很重要,但若我們連食物都不能迅速送到飢餓的人手裡,我們到底是在搞些什麼?難道這不是人道援助本質上的危機?
或許最難回應的是,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也許,所有的環節都是吧。糟糕的管理與行動方針、領導與會議,以及組織的官僚、我們對組織的盲目遵從……
後來,我們收集的食物有部分終於抵達了邊境。任務達成?或許吧。只是是在很久之後,久到足以讓我們坐立難安。
原文出處:People are hungry and I have food that can’t be delive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