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
英國《衛報》每週二刊出 NGOs 援助工作者的甘苦談,NPOst 每週精選一篇編譯。
西方白人與黑人之間的種族歧視,對臺灣人來說是難以深刻體會的鴻溝。然而此篇講的是援助者與被援助者之間永恆的隔闔,雖然有些流於激憤的抱怨,但對所有投入現場服務的社會工作者來說,不失為參考。
置身一群動機良善但舉措失當的殖民者、傳教士、援助工作者中,厭倦與疲憊很快會向你襲來。我工作的鎮上從不缺乏與當地格格不入的西方人,除非是共枕的對象,西方人與當地人獨排紛議交心結友的例子幾乎不曾出現。村裡有各式餐廳,標誌上雖未曾寫著「黑人禁入」,但菜單上的價位確是如此暗示。
另一方面,許多一般人在自己家鄉不應該也不會做的事,也因為「我們是白人」、「我們是西方人」、「我們知道什麼才是最棒的」而獲允通行。「這就是非洲!」(This is Africa,TIA)成為西方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最佳藉口。
我見過許多歐美籍人士為了領養非洲小孩而前來我們鎮上,他們領養的是非洲孩子,心中卻討厭著非洲。他們抱怨當地的文化和生活,在孩子入懷後迫不及待的奔回他們既自由又勇敢的美好家園。
我始終認為這樣的領養根本是現代社會新型態的人口交易。也許這樣的比喻有些衝突,畢竟領養可能是許多孩童關鍵性的生命轉折。但西方人飛往非洲並以天價帶走孩子的例子層出不窮,這種跨國領養往往不會觸及真正需要被領養的孩童,最重要的是,這些孩子在文化和自我認同被剝奪的過程中未曾獲得話語權。從養父母的行為、態度上,他們學到的是:非洲是個需要被拯救的黑色大陸。少部分受養孩童甚至因此而怨恨著他們的出生地,認為親生家庭和國家誤了他們。
我們眼前上演的正是種族歧視,罪證確鑿,但我們卻稱之為「慈善」。我們的行為魯莽短視,卻以紅色緞帶蝴蝶結大大包裝、寫著「耶穌愛你,我也是」。我們沉溺在自己營造的滿足感中,卻鮮少真心為那些自己「幫助」、「服務」,甚至──最糟的是──「拯救」的對象著想。
我不認為所有援助工作者和傳教士都有問題,我也不認為他們需要百分百融入當地社群──我自己就從來沒有。但我們之中,有多少人帶來的正面改變比負面多?又有多少人在乎過這個問題?
尤其是,宗教性的援助工作圈低落的自我規範、視己為拯救者的信念,恰好是導致援助災難的完美組合。我們在社群媒體上宣傳我們的義舉,以「令人痛心與心碎的非洲大陸」為名,上傳關於性侵、虐童受害者的貼文,因為我們的神要世界「見證這塊土地如何破碎而失能」。
然而多數援助單位謹守的規範通常不為傳教士所用,也不曾考慮是否修習過專業,僅僅因為他們深信自己是神所派遣的使者。強烈的信念驅使傳教士遠渡重洋「拯救他人」,遠方家園傳來的雖是掌聲,腳下這塊土地所養育的窮苦人們,卻值得更好的對待。
身在援助第一線的我們明白非洲有多大,但遠方的親友則不然。當我們餵以他們片面的淒美故事,擷取這片土地「必須仰賴西方文明智慧」的樣貌,沒有人會質疑。
沒有靜坐、遊行、抗議,這是一種更難被辨識的種族主義──透過訴說受惠對象的無助,我們甚至讓它看來誘人而性感。種族主義以新的面貌流行著,危險而不著痕跡。為了避免失去工作、生計支持和穩定的生活,當地居民往往靜默避免提出批判。但坐視這些現象發生,甚至否定它們的錯誤,正顯示其種族主義的本質。
在我們工作的鎮上,駐點的 NGOs 超過 100 個,尊重當地職員的卻寥寥可數。若我們真是為了使這片土地更好而展開此趟遠行,我們該以支持當地職員成為主管為目標,確保他們能毫無戒慎的糾正我們而不怕失去收入或其他生活支援。
我相信,當我的屬下能直指我的錯誤,那便是我成功的一天,我會謙卑的接受指正。我也希望,這個信念也是其他援助工作者願意認同與邁進的目標。
原文出處:Who will save the white saviours from themsel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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