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如何定義「美好生活」?
本篇摘錄自 2015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迪頓(Angus Deaton)的代表作《財富大逃亡》
在討論福祉時,健康是很好的起點。你必須先活著,才能有美好生活。健康不佳與傷殘會讓人難以享受美好生活。因此,我從存活開始討論。
現今的世界裡,有許多地方的健康狀況比 1910 年時的美國還要糟。在獅子山(或安哥拉、史瓦濟蘭、剛果民主共和國或阿富汗),有 1/4 的嬰兒活不到 5 歲,平均壽命也只有 40 歲出頭。在處境最糟的國家,像史瓦濟蘭,如果小孩可以活到 5 歲,就會面臨愛滋病的風險,青少年時期的死亡風險也大幅增加。
此處需要強調的是,國家愈窮,健康數據也就愈差。然而,我們掌握較多的數據是兒童死亡率,也就是在周歲或 5 歲前夭折的機率,但非常缺乏成人死亡的數據,包括母親的死亡率、15 歲青少年能存活多久等。
健康不只是活著而已,也不是活得長久而已,而是活在良好的健康狀態裡。健康良好包括許多層面,比起是否活著更難衡量,但長期來說也有改善跡象,而且在富國與窮國之間也有差異。相較於窮國人民,富國的人民痛苦及傷殘狀況較少。傷殘在富國裡逐漸減少,智商隨時間增加。在大多數的國家裡,人們變得更高。兒童時期如果攝食不足,或是生病,通常無法長到理想上基因所能允許的高度。身高比預期矮,可能顯示兒童時期失調,危及大腦發展,進而限制成年時的機會。
歐洲人與美國人平均身高比非洲人高,更比中國人及印度人高出許多。兒童長大後,會比父母高,更比祖父母高出許多。全球的健康及所得改善,與全球不平等一樣,都會顯現在人們的身體上。
健康差異通常也會反映在物質生活水準或貧富差異上。在 1965 到 1997 年莫布杜(Joseph Mobutu)統治時期名為「薩伊」、現今被荒謬地稱為「剛果人民共和國」的這個國家,人均所得是美國人的 0.75%,有過半數人口每人每天靠不到一美元(約臺幣 33 元)過活。獅子山與史瓦濟蘭也有類似的現象。有些最慘的地方甚至因為正陷入衝突而沒有紀錄可言,例如阿富汗。
如果要設計一個理想國度,我們會將高平均壽命、良好健康、貧窮絕跡、民主與法治等項目納入。這些條件讓人們得以過著美好生活,能夠追求對他們有意義的事物。不過,如果不加以詢問,我們無法精確知道人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以及他們如何在健康與所得之間拿捏,甚至不確定這些對他們是否真的重要。
人們有時能適應看似難以忍受的處境,即使在早夭與普遍貧窮的地方,或許都能產生一絲絲幸福感,甚至過著美好生活,彷彿在死亡的幽谷裡欣欣向榮。窮人在最艱困的情況下,也可能說他們過著好日子;富人看似擁有一切,卻可能覺得他們的生命非常令人失望。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仍然選擇去測量人們的福祉,但重點在於人們可以過美好生活的機會,而不是他們如何過日子。不能因為窮人覺得快樂或適應力強,就忽略貧窮的事實,正如不能因為億萬富豪貪婪或自覺悲慘,就忽略財富(失衡)的事實。
不過,覺得自己的生活不錯,至少本身就是好事,而且覺得幸福總比覺得悲傷好。這些感受有助於讓生活美好,而且了解人們有何感受也很重要,即使在評估福祉時並沒賦予這些感受任何優先順序。
這個立場與一些功利主義者的看法不同,例如經濟學家雷亞德(Richard Layard)便主張,自我評估的幸福是唯一重要的事,良好環境若不能促進幸福,算不上有用,而且人們如果在艱困時還能快樂,困境就不算什麼。即使如此,正如我們所見,生活惡劣殘酷且生命短暫的國家,它們的人民不見得滿意自己的生活,而富裕且長壽的國家,居民通常都很清楚自己的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