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怡安
說到對手語翻譯員的印象,第一時間可能會想到電視新聞角落的小方格,裡面有人在比畫手語。但因為跑馬燈和畫面撩亂,我們將注意力放在各式各樣的新聞事件,很少有機會進一步想想:手語翻譯是怎麼樣的一份工作?
筆者最近遇見一位有豐富翻譯經驗的手譯員詹怡湘,想跟她聊聊這個一般大眾都很陌生、不太了解的行業──她如何成為一位手譯員?專業的手譯員又需要具備哪些特質?
會手語很驕傲,也變成一項特殊專長
怡湘的父母都是聾人,她是聾人撫養的聽人孩子,也就是所謂的CODA(Children of Deaf Adult),從小就生活在手語環境中,手語就像她的母語。直到現在,如果用口語聊天,還是會很自然地穿插一些手語的文法,像是「吃飯 要不要?」(翻譯:要不要吃飯?)。
雖然小時候就開始擔綱父母跟外界的溝通橋樑,但她並非最初就立志要當手譯員。高中和大學唸的是美容和服裝科系,高中時美容證照和手語證照的練習撞期,她一度覺得「好累,不想準備手語考試了!」,也曾被聾人說過「手語很爛!」,讓她沒有自信當好手語翻譯。
上大學後,詹怡湘抱著打工賺錢的心情,一邊讀書一邊接案手譯,漸漸發現,比起到一般商家當店員,手語翻譯對她而言更容易、更接近她的本質。能夠擔任手語翻譯的人並不多,她從一次次翻譯中,得到很多成就感,發現她原本沒有正視的手語專業,原來如此特殊與不可取代。
回想小時候,爸爸幫她帶東西到學校,她會很驕傲地跟同學介紹「這是我爸爸,他是聾人,我會手語。」直接大方的個性,與高度的自我認同有關,她不認為身為CODA就會遭遇限制或欺負,反而「會手語」像她身上的一枚勳章:代表著她會一件大家都不會的事。
想成為手譯員?認同聾人社群是最基本條件
目前臺灣擁有乙級翻譯證照的人不到七十人,考試難度很高,需要在手語和口語上都有足夠的詞彙和流暢度,且對專業名詞如「部會名稱」、「法律條令」需有一定的掌握度。但除了證照之外,「認同聾人社群是最、最基本的條件」怡湘說。
認同不只是「我」尊重「你」而已,更是因為長期相處,所以我了解「我們」。是從「我」到「我們」的重要一步。
她也曾遇過會手語的聽人,一邊打著手語跟聾人聊天,另一邊卻用口語說這位聾人的壞話。雖然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但分明是利用對方聽不見的特點欺負他,並非光明正大的吵架,這就令人不太舒服。
手譯的「寬度」與「深度」都是專業
從十八歲開始做手譯工作,至今已近十年,怡湘自認還有很多面向和領域要學習。近期她在中正大學語言研究所課堂擔任手譯,遇到許多語言學的專有名詞,例如「呼應動詞」,指的是「它的移動方向會隨著受事者出現的位置而改變」。像這類詞語,即便是以中文為母語的人都有看沒有懂,手譯員還需要捕捉到它真正的意思,以求接近百分之百的翻譯。
「好像讀了一個研究所一樣。」怡湘說,她會抓緊下課時間和課堂上的聾人同學請教適合的打法。因為既有的手語詞彙庫還沒有被完整的整理出來,這是與其他已有大量詞彙庫的語言,相比之下更為困難的地方。
又依據地區和群體不同,不同地方的手語打法也不太一樣,像方言有不同腔調,臺灣的北、中、南、東也各自有不同的手語用法,在翻譯時會造成理解上的隔閡。因此手譯員跟「在地」的熟悉度,也一定程度影響了手語翻譯的完整性。雲林目前只有兩位乙級手譯員,怡湘是其中之一,未來也打算持續深耕雲林及附近地區。
要成為一位專業的手譯員,在寬度上,需要接觸許多專業題材,醫學、司法、科學皆有可能涉略;在深度上,則需要在當地生活夠長的時間,與當地聾人團體培養足夠的默契。這是一件需要耐心和長期投入的工作。
雖然並非跌跌撞撞,但也並不理所當然,她從身為CODA這樣獨特的生命經驗中,提煉出特色專長,持續堅持,一步步走出一條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