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破臺灣「地王」接班人公益神話！王雪紅之後，林堉璘基金的假公益真投資、假慈善真避稅
編按：
（原文「戳破 台灣地王接班人公益神話」刊載於財訊雙週刊，第 560 期，NPOst 獲授權轉載）
獨立記者姚惠珍去年揭露了王雪紅的公益信託「主愛社福基金」之「假公益真投資」（持有約 60.55 億市值之股權，6 年來公益支出僅達 80 萬元），此次再揭臺灣傳奇「地王」、已故宏泰集團創辦人林堉璘幾近於複製王雪紅行徑之「假慈善真避稅」公益神話。
值此年金改革之風火，回頭審視臺灣社會福利品質與勞動待遇，以及緊掐公益界咽喉的政府委辦案，無論在各方議題中都顯見政府長年財政預算之窘境。究竟國家的財富分配都集中在哪裡，社會正義如何落實，首富與巨富財團取之於社會的資源是否皆用之於社會，值得你我共同監督。
文／姚惠珍（納稅人，你怎麼可以不生氣？／王雪紅「假公益真投資」採訪後記 報導記者）
「遵循法規，我們只做該做的事。」宏泰建設執行常董林鴻南 4 月 26 日在第 2 屆堉璘奉獻獎徵件記者會上，以「公益信託林堉璘宏泰教育文化公益基金」（以下簡稱「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執行長身分做了上述的發言，強調秉持父親──已故宏泰集團創辦人林堉璘做公益的決心，還提及去年 12 月第 1 屆奉獻獎由牧師劉民和拿下，獲頒獎金 3000 萬元。
第 1 屆堉璘奉獻獎頒獎典禮。圖／林堉璘宏泰教育基金會
7 月 4 日，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討論有線電視系統業者──中嘉網路公司高達 515 億元讓售案，新買家泓策創投董事長郭冠群在接受媒體採訪強調，買方團隊都是本土資金，沒有中資，也沒有黨政軍問題。
但買方公布團隊的主要 5 大股東，赫然出現持股高達 49.76% 股權的 2 家投資公司「璽兆投資」與「銓陞投資」，正是由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 100% 持股的子公司「泰賀」與「朝隆」共同合資成立，將一口氣將砸下 80 億現金，參與中嘉併購案，成為最大股東，引發市場一片譁然。
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坐擁資產市值約 303.07 億元，是國內信託資產最大規模的公益信託，一轉身竟成為有線電視系統業者的幕後最大實質股東；該行徑與宏達電董事長王雪紅藉由公益信託「主愛社福基金」旗下的轉投資公司，入主 TVBS 的模式十分類似，再度引爆公益信託「以公益之名，行投資之實」的巨大爭議。
王雪紅。圖／@ Wikimedia Commons
投資有線電視是為了做公益？中嘉買家背後就是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
成立於 2015 年的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由臺灣傳奇地王、宏泰集團創辦人林堉璘一人捐助成立，成立 3 年來，媒體多次報導並引述親近林堉璘人士的話，表示林堉璘交付信託資產，包括信義計畫區松壽路上的 A14（ATT 4 FUN）、A16、A17（威秀影城）、A19（NEO 19）等逾萬坪精華區土地，市價逾千億元，強調其做公益的決心，還封上「公益王」美名。
然而，根據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最新出爐的 2017 年度財報，首度揭露信託財產明細，不僅拆穿「豪捐信義區千億市值萬坪土地」的神話，更讓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牽涉的多層次控股架構曝光。
松壽路上的 A14（ATT 4 FUN）。圖／@ Wikimedia Commons
根據信託財產明細顯示，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的信託資產中，2017 年時的信託資產為 303.07 億元，不僅連一筆土地都沒有，就連現金也僅 1.67 億元，逾 99% 的資產是信託宏泰集團旗下泰賀、泰發、朝隆與泰翔等 4 家未上市櫃投資公司股票，並由公益信託持有這 4 家公司近 100% 持股。
該公益信託成立 3 年來，從事公益逾 3 億元，平均年度慈善支出占總資產比僅 3‰；其中 2017 年支出 5200 萬餘元做公益，有 65% 是捐給自家財團法人「財團法人林堉璘宏泰教育基金會」，與財團法人紀念林建生文化教育基金會。立委王榮璋就質疑，「此舉恐有『假公益、真避稅』之嫌。」
政府當初為了鼓勵企業與富人做社會公益，《所得稅法》和《遺產及贈與稅法》中均對公益信託給了免稅優惠，在管理上也採低度管理，如今公益信託卻變相成為富人避稅的工具。
圖／Redd Angelo @ unsplash
尤其，隨著《財團法人法》修法管制趨嚴，根據審計部統計，公益信託成立數量竟然在近 2 年內暴增，去年就增加近 30 個，總計達到 236 個；信託資產總額從 2015 年的 908 億元，2017 年已突破 1121 億元，成長逾 23%。財政部官員估算，享有的免稅金額至少 250 億元，與公益投入金額比例懸殊。
攤開宏泰集團旗下 3 家上市公司近年財報交叉比對後，可追溯出公益信託林堉璘公益基金「控股化」的架構。最上頭就是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最下方就是宏泰集團 3 家上市公司，中間則透過多層次交叉持股。
第一層即是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 100% 持股的泰賀、泰發、朝隆與泰翔等 4 家投資公司，其中泰賀投資董事長董大年，以及朝隆投資董事長陳彥玲，也分別出任合資公司璽兆與銓陞投資的董事長，也就是這次準備投資中嘉的投資公司。
層層轉投資都與林家 3 間上市公司有關，公益信託儼然為宏泰集團控股
第 2 層則由這 4 家投資公司間接掌控的 16 家轉投資公司，包括泰建、呈達、泰聯、泰群、豐陽、連茂、閎業、泰盛、富鼎、寶盛、全億、寶座、宏佳、威旺、寶慶與增懋等；泰賀等 4 家投資公司對這 16 家投資公司持股，合計為 5 成至 9 成間，其中，包括富鼎、寶座、寶盛、泰盛、宏佳與寶慶等，皆為群益證券前 10 大股東，而全億、寶座、寶慶與宏佳，又分別是宏盛建設第 2 大、第 9 大、第 4 大與第 6 大股東。
公益信託林堉璘公益基金的控股架構第 3 層，則可歸納出主要 8 家投資公司，分別是漢寶、旺興、民輝、堉群、潤祥、震輝、泰業與全億建設，其中漢寶、潤祥、震輝、泰業與全億建設皆名列宏泰人壽前 10 大股東，民輝投資則是群益證券的第 8 大股東，而漢寶與旺興也分別是宏盛建設第 3 大與第 5 大股東。
此 8 家公司的主要股東多為第 2 層投資公司，顯示公益信託林堉璘公益基金透過多層次控股，緊握 2 家上市公司宏盛建設、群益證券與宏泰人壽的權杖。
換句話說，本應是「幫助全省有志學子、推廣教育」的公益信託林堉璘公益基金，不僅成了此 4 家投資公司的實質擁有者，坐擁逾 300 億元市值的資產，更透過 2 至 3 層的投資架構，間接掌控宏泰集團 2 家上市公司宏盛建設、群益證券以及宏泰人壽股權，儼然成為集團的「控股中心」。
圖／取自財訊
財團法人臺灣法學基金會董事長、中正大學法學系教授謝哲勝指出，財團所成立的公益信託，都可見控股化的模式，但「公益信託控股化」暗藏很高的管理風險；以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為例，雖然坐擁逾 300 億元市值資產，但逾 99% 資產卻是未上市櫃公司股票，「假設他下面持有的數 10 家投資公司價值暴跌，或是遭到掏空，公益信託的資產就變成壁紙，因為未上市櫃股票的資產價值不被檢視，不如現金或上市櫃公司股票具有一定的客觀性。」
謝哲勝舉例，今天有人捐了 100 萬的現金，那就是 100 萬，不會變成 500 萬，但如果他說他捐了價值 1000 萬的未上市櫃股票，但實際價值可能只有 200 萬，就要看當時價格是怎麼計算出來的，作價就有上下其手的空間。
其次，多層次控股架構，透明度大幅降低，也會讓有心人士有可操控空間。謝哲勝舉例指出，假設今天龐大的信義區土地資產，是由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所持有信託股票之某一投資公司所擁有，如果投資公司賣掉土地，處分利益是留在這家公司裡，公司可以決定不分配給股東，甚至可能跟特定人交易以高價買荒地，錢就這樣被轉出去了，因此最上層的擁有投資公司股票的公益信託，便無法享有處分利益。
圖／取自財訊
逾 99% 資產都是未上市櫃股票，公益信託恐難享巨額租金收益
這次出面統籌中嘉案的郭冠群 7 月初在媒體上所言：「宏泰教育文化基金的費用，是由宏泰林家以近 400 億元的資產作價成立，市值超過千億，但土地實際租金收入僅 20 億元。」郭冠群以此說明，投資中嘉是為了讓公益信託有好的收益，才能持續「做公益」。
然而，若郭冠群所言是事實，租金收入應會反映在公益信託現金資產中，但從公益信託所公告現金資產僅 1.67 億元，完全不見所謂的「每年 20 億元租金收入」，成立 3 年，公益信託的規模也未等比成長。
其關鍵點就在，公益信託的資產是泰群等 4 家未上市櫃公司股票，郭冠群所言的「20 億元租金收入」可能是屬於下面投資公司的收入或資產，但投資公司恐怕未將其收益，回配給最上層的股東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
在這個複雜結構下，究竟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所控股的這些投資公司有何資產？泰賀、朝隆等 4 家投資公司的股票價值是如何被估算出來？投資決策由誰定案？這些投資有沒有將獲益回配給最上層公益信託等問題，全部不得而知，各主管機關只能確認年度末是否有公益支出，其餘幾乎沒有任何的監督機制。
本刊透過郵件求證林鴻南，投資中嘉是否經由諮詢委員同意等問題，林鴻南僅透過公關回應：「行程較滿、無合適時間受訪。」
林鴻南以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執行長身分強調，遵循法規，做該做的事。攝影／陳俊松
成立信託省大錢，投資公益花小錢：法規管理鬆散，財團有樣學樣
4 月間，立委王榮璋在立法院財委會曾公開質疑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指出其儘管信託資產逾 300 億元，但逾 99% 股權皆為未上市櫃公司股票，現金僅 1.67 億元，公益信託成了節稅工具。
3 天後的第 2 屆堉璘奉獻獎徵件記者會上，林鴻南細數過去 3 年的慈善捐助，強調「只做該做的事」，意有所指地反駁立委王榮璋質疑；但不到 2 個月，中嘉併購案大股東曝光，原來林鴻南口中「該做的事」，也包括間接「投資」中嘉，金額更高達 80 億元。
先是有王雪紅入主 TVBS，現在又出現林鴻南欲併購中嘉，國內 2 起「公益信託買媒體」的案例，共同特點就是，原本該做慈善的公益信託滿手股票卻沒現金，但其間接持股之投資公司卻都有「豪擲幾 10 億元現金買媒體」的財力。推動公益信託立專法 2 年多的王榮璋看了直搖頭，以「開啟富豪世界的視野」來反諷各種公益信託亂象。
王榮璋指出，關鍵就是信託法規不明確、主管機關多頭馬車又管理鬆散，讓這些公益信託委託人享有龐大的稅賦優惠，卻可以不做公益，「大家有樣學樣，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不僅控股架構跟王雪紅公益信託類似，現在還複製王雪紅，透過公益信託來大舉投資買媒體。」
立委王榮璋對公益信託可能引發的爭議，屢屢提出質詢。攝影／陳俊松
王榮璋說，過去一路推動稅改，看過很多海外控股或是設立分公司等商業避稅手法，「但以公益信託之名來享有避稅之實，動輒省下幾 10 億元的稅，卻僅僅拿出信託資產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來做慈善，既想博取公益美名，卻又無心做慈善，是更不道德。」
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投資中嘉引發極大爭議，林鴻南先前因守喪期而未出席 NCC 記者會對外界說明。但對照林鴻南先前受訪時曾說：「父親林堉璘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做公益，這是他一輩子的目標」，究竟林鴻南能否秉持父親一生懸念、實踐父親的遺願，將交由時間來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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