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為了「聽見」/從《聲之形》開始,認識聽覺障礙

由日本導演山田尚子執導、改編自同名漫畫的《聲之形》(日語:映画聲の形 The Shape of Voice/英語:A Silent Voice)於 2017 年春在臺灣上映,短短數日便突破 2,000 萬票房。在青春校園物語的背景下,製作團隊梳理青少年成長過程中所面臨的情感、人際課題與自我矛盾,也從患有先天性聽覺障礙的少女西宮硝子的角度,切入聽損兒校園霸凌的故事主線,凸顯他們成長過程中所面臨的種種內、外在困境。

由《聲之形》延伸而出,NPOst 專訪雅文兒童聽語文教基金會聽語教學團隊的社工、聽力師、聽覺口語師及研究員們,了解他們長年以來如何服務一群「忘了把蝸牛放進耳朵」的小天使們。

電影《聲之形》主要人物。中間(左)為女主角西宮硝子及(右)男主角石田將也。圖/摘自電影《聲之形》官方推特

聽損兒、聽障生有更多選擇

多數時候,我們雖然不太了解聽損兒,但對戴助聽器的「聽障生」身影也許不陌生。他們每個人的「剩餘聽力」都不一樣,「就像近視的人要配戴不同度數的眼鏡,聽損兒也依聽損狀況配戴助聽器或開刀植入電子耳。」一旦配戴適合的輔具後,便可藉由傾聽來學會說話。簡言之,除了學習手語等非口語的溝通方式,他們還有更多的選擇。

配戴聽覺輔具運用殘存聽力,並經由聽覺口語教學法學習,聽損兒也可以學會說話。圖/雅文基金會提供

左為配戴助聽器、右為植入人工電子耳的孩子們。圖/雅文基金會提供

臺灣目前已有數個致力於聽損兒聽語教學且耕耘已久的公益組織,包括雅文兒童聽語文教基金會。20 多年前,基金會的創辦人倪安寧與鄭欽明夫婦,帶著極重度聽損的小女兒鄭雅文遍訪各國名醫、開刀植入人工電子耳,並接受「聽覺口語教學法」訓練,嶄露絕佳成效,其後便在臺灣成立了雅文基金會

雅文基金會創辦人倪安寧女士及年幼的鄭雅文。圖/雅文基金會提供

從教育到生活,多方服務聽損兒

雅文的服務範圍擴及全臺,不僅涵蓋「聽覺口語教學法」(Auditory-Verbal Approach)的教學與社工服務,也進行病史蒐集、聽力檢查、輔具驗證、家長諮詢等全方位聽能管理服務,近年也投入聽語領域的研究。至今已服務逾 4,000 個聽損家庭的雅文基金會也常進入校園,藉由宣導教育來讓學齡兒童和青少年更加認識身邊的聽損同學。

雅文團隊的陳姵樺研究員直言,電影中描繪的「5 個月弄丟或弄壞 8 副助聽器」在現實中有點誇張,但在校園裡,一般同學對聽損兒的助聽器確實常會感到好奇。「有的同學就是出於好奇心,會要求說想看助聽器,但聽損兒往往不知該如何回應,此時,『班級導師』適當的介入引導,就顯得格外重要。」

圖/https://goo.gl/uid7CT

「聽損事實的揭露情境及揭露者,都會影響聽損兒的處境,也攸關是否會被霸凌。」聽覺口語師賴紀閩解釋:「如果老師真的像電影中的小學老師一樣,大剌剌的對班上的高年級同學說:『班上來了個聽損兒,請大家以後多幫他』,就可能造成反效果。因為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不像中、低年級生時,較願意同理聽損同學。青少年時期聽到老師這樣講,心裡反而會不舒服:『憑什麼我們要幫你?』進而提高聽損兒被霸凌的機率。也就是說,老師們應該要進一步思考,該怎麼表達這件事,才能讓大家理解班上的聽損兒。」

賴紀閩進一步表示:「我們也很常對個案進行必要的訓練,試著詢問他們:為什麼你要戴『這個』,它可以借我們玩嗎?助聽器是不是很貴?你平常都如何照顧你的耳朵?利用這樣的對話,讓孩子練習如何向旁人表達自己的狀況。當孩子們越能坦然面對自己的狀態並跟他人清楚說明時,意味著他的處境較有可能改善。」

「在如今這個網路時代,社交軟體對聽損少年來講也格外重要。」研究員陳姵樺說明:「曾有個案跟我們說,他在高中班上的 Line 群組跟同學說:『我要跟大家報告一件事,其實我有聽損、戴助聽器⋯⋯』同學的反應是好奇、驚訝,甚至因為想了解而更靠近。他們會說:『真的嗎?一點也看不出來。』這樣的善意,相較於國小時被捉弄的經驗,讓許多聽損兒隨著年齡漸長,開始選擇主動向別人說明這件事。」

藉由「聽」來建立良好的社會關係

然而,始終困擾聽損兒的,並不僅止於人際關係與課業學習。

「許多孩子會因為聽不清楚而挫敗、進而放棄,甚至不再願意努力去聽。因此我們要訓練他們『多聽』,也培養他們的『側聽』能力。」聽力師林淑芬解釋什麼是「側聽」:「聽損兒因為很常聽不清楚,因此習慣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側聽』即是在訓練他們將注意力轉移到周遭,聽懂周遭發生的事。因為許多日常生活的知識及待人處事的邏輯,都必須透過『側聽』習得。如果不具備側聽的能力,就可能無法理解別人的話,或像電影中所演,不確定別人是不是在跟她說話,也不明白別人為什麼對她生氣,只能一直道歉。」

「當他們與別人的交流越來越少,也就意味著,他們較缺乏適當的情緒抒發管道。」

聽覺口語教學的教育現場。圖/雅文基金會提供

研究員陳姵樺進一步指出,許多聽損兒因為聽力及溝通上的困難,交友方面會較辛苦,也不容易表達內心情緒。「我們曾經一個個詢問,心情不好怎麼辦,會跟別人說嗎?孩子們多半是搖搖頭,說沒關係或不需要。在我訪談過的 10 幾個個案中,從來沒有人跟我說,他們會把心情跟別人講。但『不跟別人講』並不表示不需要朋友,反而凸顯他們交朋友的困難。或因如此,『負面情緒』的問題更加顯著⋯⋯」

在《聲之形》中,聽損少女硝子自小被霸凌,長大後雖然長得亭亭玉立,在高中時看似過得不錯,她的表白卻令人心痛:「跟我在一起的人都會不幸」、「如果不是因為我,世界不會變成這樣。希望我消失後,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社工陳暐文說:「我們社工能做的,就是多陪他們聊天、幫助他們建立正向的自我認知,也鼓勵他們多參加諸如教會、讀書會或成長營隊等,具有正向支持力的團體活動。當他們開始付出,並有了收穫與感動後,或許便會感受到自己在團體中的重要性,也能了解到自己不僅是被幫助者,也能夠去助人、愛人,並付出關懷。」

雅文基金會舉辦聽損青少年成長營隊,透過團體活動讓孩子們知道自己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員。圖/雅文基金會提供

「對我們來說,聽損兒的困境或許就像一面鏡子,放大並映照出許多時候,我們總得藉由身邊他人的肯定,回過頭來重新喜歡並接納自己。」林淑芬說:「我們同時也花了很多力氣在家長教育上,因為很多家長一開始,其實無法接受新生兒聽損的事實,甚至有的媽媽在生下聽損兒後,在家裡的地位一落千丈。因此,不只是孩子的父母,連這些父母身邊的家人、朋友、周遭的社會,其實都是我們要繼續努力的方向。」

施靜沂

NPOst 特約記者。大學念會計,剛取臺灣文學碩士學位。喜愛離島、偏鄉、擁抱多元文化、研究原住民議題,希望能藉由一隻健筆,為臺灣這塊土地做些什麼。認為公益本非一種激情,而是永續長存於當代的議題。尤其在這個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的今天,每天都有人類、動植物生存權被漠視、也有許多為翻轉弱勢而努力工作的人們。在理性與感性的天秤兩端,期許自己能客觀報導,莫忘初衷,讓身邊的人及地球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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