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專欄/為什麼每當災害發生,這些人就會陷入貧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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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憶猶新的是,在從事醫務社工時,曾有一位個案躺臥在病房休息,跟我談著出院之後的工作問題。個案五十幾歲未領身心障礙證明,之前從事臨時粗工,但沒有積蓄、家庭支持系統差。

我們討論到前往就職中心尋求工作的事,他笑笑的跟我說:「想必他們(就職中心)最後也會叫我去當大夜班的警衛吧……但是我身體病痛這麼多,其他要出力的工作也無法擔任,哈哈……不如就這樣吧!反正申請什麼補助也不會過。」

我聽完也是語塞,開始反思這種無力感到底從何而生?

除了生體病痛的因素,還記得今年年初的臺南大地震導致維冠大樓倒塌事件,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同時,臺南市社會局開放緊急性暫時安置區(活動中心或其他短暫性替代住宿單位),但往往在災害過後,才能直逼長遠的核心問題。政府雖然提供了殘補式的福利措施,例如租屋補助及購屋貸款優惠、就醫減免等,但並非所有人都能順利購到屋、回歸災前的生活型態。

除非家裡本身就有不錯的經濟條件,亦或自己有存些小積蓄,才有可能重新離開那個泥濘,或是經濟狀況很糟,符合政府所有的補助標準與條件。然而,處於灰色地帶的人們去哪了?為什麼每當災害發生,這些人就會陷入貧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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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勞動成為僅剩的資本

憑藉著己身勞力作為生存工具的人們、需要不斷耗費體力的藍領階級,特別是那些生產力會隨著身體老化及弱化(如病疾與殘缺、功能退化等)而降低的體力活工作,像是常見的工地粗工,若因地震受災後導致身體狀況不適合返回從事工作,務必需轉換工作屬性。但毫無其他職業經驗累積的受災勞工,若再加上年邁,會有什麼工作可以讓他們做?有什麼樣的雇主願意聘僱?

找不同領域的工作一定會變成一件艱難事,對於欠缺社會資本(相對缺乏人脈、管道技術等)的人來說,更是困難重重。既然沒工作收入,又何能去購屋、租屋,甚至吃飯呢?

但是這也反映出背後「工作缺乏制度性保障」的問題,特別又是以下的非典型勞動。

制度匱乏加劇影響

資本家為了達到最高利潤及永續經營,總會希望能減少各種成本以追求最高利潤,為了節省額外的人事管理與用人成本,便會考慮聘顧百利無害的臨時工、派遣工。

這仍回歸到,臺灣隨著經濟全球化及後工業主義的影響,產業結構的轉型及勞動市場的彈性化成為因應經濟轉型的必要措施,所謂的彈性化包含了數量上、功能上、時間上及薪資上的彈性化(注 1)。在這樣的模式下,因應經濟轉型的非典型勞動(如臨時工、派遣工、短期、定期工等)應運而生。

然而,在具有彈性的勞動力派遣背景上,欠缺穩定性、低薪資水準、缺乏制度性社會安全網絡的臨時工作,更無法面對外在環境(如地震、風災、惡性裁員)與內在因素(如生病、身體失能等)衝擊,也就容易一有突發事件,就會陷入貧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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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社會排除的近貧階級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最後不符合社會救助標準、一直處在灰色地帶的人們,特別是具有上述背景屬性的人們,求職上可能不斷碰壁,以及被各種資源管理者、救助官(可能是公部門的人、NGO、NPO)刁難。但是,這個刁難背後的根據也是依據社會救助法對於是否為工作人口(是否滿 65 歲,或領有身心障礙證明)的判定。

因此,審查人員、救助官可能會認為前來求助的人,身體狀況良好、年齡也未滿 65 歲,為什麼不去另外找個工作?結果求助者在不符合補助標準的狀況下,只好去求職,但又不斷碰壁,形成一個迴圈。最後,那些處於灰色地帶的人們只能不斷在社會上難以生存,如同本文開頭提及的個案,只能苦笑著,望著始終灰暗的明天。


注釋:

[1] 台灣社會新智庫(2010)。《台灣非典型勞動的問題:趨勢與對策》。

作者介紹

李尚

90 後,臺南人,不受傳統社工教育的前醫務社會工作者。抗拒擅長操弄著「愛心助人或平等」的旗幟渲染議題風向而淡化結構性迫害的舵手。近期喜歡關注社工權益、親密關係暴力及猶豫何時去刺青比較好的(人生)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