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 NGO Worker 專欄:當我們自己都不公不義,如何捍衛正義?
編按:
英國《衛報》每週二刊出 NGOs 援助工作者的甘苦談,NPOst 每週精選一篇編譯。本篇討論援助領域中的種族不平等,如何讓援助工作者心懷困惑。
翻譯/徐藝瑋
所有我曾工作過的非洲國家,都有專門指稱白人的在地字眼,譬如肯亞的 muzungu、獅子山共和國的 poomwe、蘇丹共和國的 khawarja。這些單詞承載的,同時是歷史包袱,也是一定程度的期待。而在非洲的外籍男男女女,無一能免於這樣如影隨形的分類。
作為人道援助者,我的職涯在大學畢業後從蘇丹展開。經歷一年的短期英語教學,我成功轉入援助單位當志工。雖然能力與熱忱並非最突出,我仍然輕鬆的在與蘇丹籍同事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不出幾個月,我已被賦予責任,帶領一個環境衛生團隊,不到一年,我便被擢升為 12 名蘇丹籍同事的後勤主管,並掌控 100 萬英鎊的預算。
我快速受到重用的原因,立基於一個對在地員工最壞的想像──相較於外籍員工,在地人比較容易貪汙腐敗、受利益所引誘。
於是,為了「創造平等」而出發追尋理想的我,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身處的場景與斑駁相片中的殖民畫面何等相似──成群的黝黑面孔在畫面邊緣,圍繞著中心坐定的白人辛勤勞作。
以個人角度而言,這樣的不平衡並未帶來特別顯著的差異。我發現自己對年長的在地員工不耐,對清潔工人日益抱怨,隱約感到我聲稱想打造的「理想世界」和內心真實面對的世界出現裂口與距離,我正式成為經典的好命白人。
這般令人難以忍受的現象,在社會改革型的 NGO 工作者之間卻極少被討論。瀰漫於 NGO 圈內的氣氛是,我們篤信自己行善的角色,我們將自己的工作稱為「任務」──好似它們多麼特殊、與眾不同,卻忘了這個角色的另一個面向──入侵的外來者。在「助人」的包裝下,有時我們會忘記,這份工作所牽涉的不僅僅是非黑即白的道德問題。
作為深信正義、自由的人道救援者,我為了「減少世上的不公不義」這種理想而踏進圈內。但進入援助領域後卻時常懷疑,若身處於不公的體系,且處處受其好處時,你該怎麼維持自己思維與行動的初衷?
根據我有限的觀察,能夠真實不受體系影響且融入當地社會的,僅有傳教士與神父們。雖然帶有宗教性的宣教色彩與殖民歷史的背景,這些與在地社區同進退且不預期會急著離開的義大利、烏干達、愛爾蘭與波蘭神父們,確實是我在非洲大陸見過最快樂與適應得最好的白人男女。
人道援助在非洲與亞洲發展多年,雖然體系的不公已經歷些許轉變,我們也越來越容易遇到肯亞籍或印度籍的中高階援助發展工作者,但不可諱言的是,以國際型 NGOs 來說,多數組織仍然偏好任命 NGOs 起源地的歐美籍職員作為管理者。援助概念的發展迄今未滿一個世紀,未來還需要更多的改變以平衡組織權力。
源於孟加拉的國際型 NGO BRAC 紮根於低度發展國家,之後才發展為國際型組織,這也許是國際型 NGOs 未來發展的最佳模式。援助工作中的不平等議題在近年逐漸受到正視與討論,以我自身經驗來說,不平等的對待足以使人在無意識中被腐蝕,且當這種不平等涉及種族、膚色時,內心的侵蝕會更加深刻而劇烈。
回想起自己過往愚鈍的作為,我感受到的不僅僅是厭惡,還有更多的困窘。援助體系內的每一個人,都可能因為環境的權力分配而被改變。我只希望這些年的經驗,能讓自己因此而成為一個更加敏感且尊重他人的援助者,並讓更多人明白這些環境中的挑戰。
原文出處:Secret aid worker: there is still racism within humanitarian w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