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脫淒美與勵志的障礙者愛情,不落俗套的電影《推拿》
文/余秀芷(作家、生命教育講師、漢聲廣播電台主持人)
因為金馬獎,知道推拿是一部描寫視障者生活的電影,並請視障者來飾演主角。我原先猜想這又是一部以勵志與淒美角度看障礙者的電影,但在電影播映時卻深深被震撼。推拿在 1 月 23 日才會上映,我想先以身障者的角度來跟大家談這部電影。
障礙者過去的就業選項非常少,肢體障礙者學習修理鐘錶與行政業務,視障者被輔導學習按摩技能,而「推拿」這故事就從視障按摩院開始,描述按摩院中視障者的情慾以及生活樣貌,被視為禁忌的障礙者情慾議題貫穿全劇。
沙老闆,擁有一間具規模的按摩店,多才多藝的他略懂詩詞、參與舞蹈社團,與明眼人相親,一心嚮往明眼人的主流社會,雖然從來不曾可憐自己,卻在有天聽見客人不斷稱讚另一位按摩師傅「都紅」的美貌後,摸著都紅的臉問:「到底美是什麼?我從一歲就失去了視覺,美到底是什麼?得了癔症了。天天想,夜夜想,沒日沒夜的想,就是想看一眼。都紅,都紅,美很吸引人是吧?」那雙手想從都紅臉上摸出美的線索,但最後沙老闆也只能徒勞無功的癱坐在一旁。「你以為那是愛情,其實就是你的虛榮心迷戀上一個概念,僅此而已。」都紅倒是十分能接受自己的狀態,也明白現實的樣貌,即使許多來按摩的客人都會因為她的美貌而指定服務,但她的心情卻從沒因此變化。都紅並不特別樂觀或堅強,她只是看清楚了現實,有句內心告白表達了她的感情觀:「前面來了一個人,你撞上去了,那就是愛情;前面來了一輛車,你撞上去了那就是車禍,但車和車總是撞,人和人總是讓。」
這社會無形中區分了所謂主流與非主流,即使許多人仍溫馨的說障礙者與一般人沒什麼不一樣,或舉例在主流中寥寥幾位障礙藝術工作者的特殊案例,但在這一團和樂的環境中,還是悄悄劃分出了一條隱形線。視障音樂家、身障藝術家,當然不只是名詞上的差異,而是更確實的被區分到特定場合中。我曾經採訪過視障樂手,他的演出費用常常被以公益價來談,即使很努力的精進自己,依然無法獲得一般樂手同等的費用,也無法登上主流舞台,讓他十分挫折。然而主流也未必是恆久的定律,我仍相信在非主流的領域中堅持著,將會形成另一個主流,例如在美國已有一段時間的「障礙藝術」。
「推拿」真實的呈現了障礙者的情慾,視障者小馬對於嫂子小孔(視障者張磊飾)氣味的迷戀、幻想、痛苦掙扎,情慾漲到無可宣泄、滿溢之處,他出手騷擾嫂子,眼看就要爆發難以收拾的局面。在同儕的引領下,小馬第一次走進按摩院附近的私娼,將對嫂子的愛戀宣泄在小蠻的身上,卻也因為進出私娼多次,與小蠻衍生出感情。
障礙者的情慾容易被忽視,但障礙者也是個有知感、思想的個體。影片中呈現了障礙者的真實思維與慾望,我卻想知道,觀影視障者的陪同家人,會怎麼向他們敘述電影中的多場情慾片段,是據實敘述,還是沈默以對?但關於情慾,也不是不談、不碰觸就不會存在,最近引起討論的「手天使」,以及電影「性福療程」中的性輔導師,都在為障礙者的情慾尋求被理解與解放的管道,多數人以為障礙者的每日生活僅是不斷突破障礙、激勵人心,然而影片中,在這按摩院裡工作的視障者,卻忙碌的談情說愛,而在現實生活中情慾也是障礙者生活的一部份。
從前看到描述障礙者的劇情,不外乎「勵志」與「淒美」,但現實生活哪來那麼多勵志與淒美。「推拿」,跳脫非障礙者對障礙者的刻板印象,道出障礙者的內心世界,先天障礙、後天障礙、以及非障礙者與障礙者之間的微妙互動,那樣貼近生活、那樣真實,真實到令人發痛、發笑,卻又回甘般的感動。離開電影院,都紅的一句話迴盪腦裡:「每個人的眼淚都不一樣,但想哭的理由都一樣。」在這「不一樣」以及「一樣」之間,我們推進、拿捏,學習、理解,走往那距離最近的交合點。
本文獲作者授權刊登,原文在此。
延伸閱讀:
1. NPOst <身障人士的抗議──別再把我們當作勵志故事了!>
2. NPOst <「我第一次感覺這麼爽!」手天使首位使用者的體驗心得>
按讚,接收更多公益思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