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宅裡的《人家》:低收家庭與社會工作的未完待續

 

文/洪玉盈 NPOst 特約記者

紀錄片《人家》是一部講述居住於臺北市平價住宅(以下簡稱平宅)裡 6 個低收家庭的故事,故事的原型觸及職傷、身障、單親、毒品和老人獨居等議題,猶如社會角落的縮影。

那些暗處微光中,看似無人知曉的碎片,可能是你我日復一日行路匆匆中渺小的存在,透過本片導演華志中平實的視角,呈現 6 個各自負重的人生,在漫長等待之後,一點點微光和希望。

《人家》預告片 

1/10 的激勵與更多的無解

在拍攝之前,華志中的住所附近有一位低收家庭的小學生跳樓自殺,由此便已開啟了他對「社工服務」的好奇。自民國 61 年開始,平宅提供臺北市低收入戶借住,共有福德(信義區)、安康(文山區)、福民(萬華區)、延吉(大安區)、大同之家(北投)5 處(可參考臺北市平價住宅地點),其中福德平宅於民國 98 年配合廣慈博愛院更新案而結束,並在民國 104 年拆除;大同之家和福民平宅分別於民國 92 年、102 年停止申請;而 107 年 1 月截止申請的安康平宅則於民國 101 年開始規畫以「公宅」的模式進行分期更新,至民國 103 年已完成一期一區的興隆公宅,現已開放招租完畢。目前,僅剩延吉平宅可供申請。

《人家》的故事選材是從現存的 4 處平宅居住戶數來做比例分配,其一有從平宅移居公宅的家庭,個案挑選的方式最初是由平宅的督導直接推薦,再由 4 位審查委員給予建議。

「每個平宅都有 1 個督導,督導之下有數個社工服務案主,我們依社工所推薦不同類型案主來進行田調。」導演華志中娓娓陳述選角的經過,期間遭遇了許多無可預期的情狀,攸關人生無常,亦有人性的自我防衛,真實而複雜,「初選的個案有 60、70 個,我們每一戶都去田調,決定開拍時選出了 24 個,但最終完成是 14 個,其中有因時間限制無法持續追蹤,也有許多個案的發展是無解的。坦白說,最後選定的 6 個家庭還是較為正面、可以鼓勵人心的。

圖/截自《人家》預告片

「平宅」的終點是人生的未完待續

電影開場是一扇扇開啟的門,門上有斑駁退色的漆,門裡是破敗頹圮的磚瓦。關上門之後,鏡頭來到居住在福民平宅的吳柏藝的小吃攤,他正在張羅香案,祈求神明關照他的生意、護佑一家大小平安;門又開啟,吳太太忙著接捧宅裡天花板落下的水,「孩子也會問怎麼不買新的房子來住,我就跟小孩講,別傻了,能讓你們教育讀好就很不錯了,還買房子!現在的房子一間要好幾千萬,又不是 200 萬、300 萬,還可以拼一下買房子,那還有可能。」吳柏藝的表情有感嘆也有渴望,但語氣是堅韌的,像是說著人生未完待續,他唸求財福滿廳的心總是虔誠。

對故事中的 6 個家庭來說,「人」與「家」的關係就像《人家》電影海報上的逗號與句點,平宅的終點,將會是他們人生新的起點,「這裡是電視牆,這裡擺神位,還有飯桌⋯⋯」單親媽媽梁女士對著鏡頭介紹正在裝潢的新家,「終究這裡(延吉平宅)也住了這麼久了,這邊交通也很方便,小孩子的成長過程也在這裡,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也是會有感情的好不好。」梁女士返回平宅拿忘取的竹竿,她口語時而斷續顛倒,回憶著兒女於此成長的點滴,總有不捨,但神情難掩雀躍,「高興啊!但是後續還要背債,只是小孩子的心境很高興。」雖然母子 3 人將共同背負 30 年的房貸,她仍滿懷希望的對著鏡頭比「YA」。

正忙著張羅家中香案的吳太太。圖/截自《人家》預告片

然而,並非每個家庭都能如願重啟平宅人生,從安康平宅搬至興隆公宅的鄭玉城夫婦,原來經營彩券行有了些積蓄,卻因為同業競爭面臨倒閉,負債超過 100 萬,「也不是我們沒有打拚,人的運氣真的很難講,還是當貧窮的人比較習慣吧!」他單手從牆上拆下木片倚靠在騎樓的柱面,指尖上一根菸升起無限的迴圈。

家人與人家,以及社工

在吳柏藝、梁女士、鄭玉城等 3 個家庭中,社工的角色並不顯見,而其實《人家》拍攝的初衷是為了記錄「平宅」,正式拍攝時才發現難以和主題契合,「『平宅』本身很難當成紀錄片,加上沒有充分的歷史資料,我們因而改從『人的世界』切入。」華志中回顧緣由,也吐露了要敞開個案心防的雙重困境,「幾乎每個個案都是排斥(拍攝)的,有些社工基於保護也不想幫忙說服。」歷時 2 年的磨合,才軟化了案主和社工。

今年才在大同之家圓滿慶祝百歲生日的李伯伯,年輕時遭逢共產黨清算鬥爭,幾番遷徙逃難來到臺灣,說到早年同住於此的居民 10 個有 9 個都是同類人,直到老人們一個個離世,他開始孤單了,「我笨,我不會講臺語,我言語不能溝通嘛,所以就孤單了⋯⋯」他慶幸還有和他一樣只會說國語的居服員,平日會來與他作伴。

獨自居住在大同之家的李伯伯。圖/截自《人家》預告片

華志中說,拍攝李伯伯必須和時間賽跑,而說服有吸毒前科的蘇家弘最是困難。但令人感動地是,蘇家弘為了教養孩子徹底告別毒品,在社工的激勵下報考了環保清潔隊,希望從此搬離平宅,改變人生。

拍攝第 6 個家庭施繼英的挑戰則是與他中度智障的母親之間,反覆的理解與進退。「算是從我 5 歲開始一直待在這裡,國小國中一直到高中畢業。我學校的同學也都很排斥我,第一個,我家住養老院(福德平宅),然後是單親,加上我又沒洗澡又有味道……」施繼英的直白起初真有「覺得被拍好玩」的無所謂,後來他慶幸社工的介入,使他能與母親共同解決 25 年來,因儲物占據使得家中窒礙難行的困境。

臺北市社會局選在國際消除貧窮日(10 月 17 日)前夕舉行《人家》首映,給了觀眾一個和繁榮城市相互依存的、貧窮的現實樣態,對照我們總能透過媒體具體知曉異國落後城市的困頓,這些深層於繁華都市的渺小,或許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壯大,並藉由此片而清晰起來。

紀錄片《人家》海報。圖/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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