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 NGO Worker 專欄:救人的醫師,可以對政治操弄與人權侵犯視若無睹嗎?
編按:
英國《衛報》每週二刊出 NGOs 援助工作者的甘苦談,NPOst 每週精選一篇編譯。
本篇談及人道援助中,醫師的角色。醫師一向被認為應該要能保持「中立」、「獨立」,在生命面前一視同仁,所有生命都該救治。在衝突地區的醫師、醫療團更嚴格奉行這個守則,最有名的便是無國界醫生。然而,醫師也是人,面對眼前嚴重的人權問題,身為醫師,真的有辦法視若無睹嗎?
翻譯/徐藝瑋
我在結束醫師訓練後便興奮不已的展開援助工作之路。還記得當時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個剛脫離內戰的非洲國家,看著該國大幅改善的醫療衛生,我一面為身為其中的一份子感到驕傲,一面也為心中幾個質疑掙扎不已。
由於醫衛援助工作的顯著成效,這個國家持續獲得大量的國際資源投注。然而操弄數據的事件曾出不窮,以我自己曾親眼目睹的案例,就包括產婦、新生兒死亡數據低報、全國人口死亡數據低報,並且在國際媒體上謊稱健保納保率,實際的納保人卻不及公開數據的一半等,都是確實存在的問題。
看著政策制定者對我指出的數據錯誤毫不在乎,我不禁懷疑自己在回報這些錯誤數據中的角色究竟是什麼?若我不去指出錯誤,我又是否成為該國政府的共謀?
此外,身為一個醫師,同樣令我掙扎的,就是該政府對鄰國軍隊的諸多支持。即便其軍隊不人道的作為眾所皆知,但兩者的合作卻未曾受到國際上任何譴責。
我服務的受援國為何可以這樣受到國際通融?部分原因正是它自內戰結束後,在醫衛發展方面卓越的領頭羊角色。在各方掌聲下,身處其中的我卻每夜難以闔眼。因為如果生命可以加總比較,我們的工作會不會只是救了國界此方少數的人,卻犧牲了國界另一側更多的生命?
當然,這樣的現象並不稀奇。許多 NGOs 都面對相同的情境:腐敗、獨裁的受惠國政府,以及不得不合作的夥伴關係。
為了有效扶植在地社會發展,避免取代當地政府和醫療院所的功能,甚至造成受惠社群的長期依賴,NGOs 在過往 20 年間採取的策略,都是以在地合作為方向。然而,這也代表 NGOs 無可避免的必須與當地政府合作,也因此,你合作的對象極可能是你在政治議題上完全無法苟同的惡霸,甚至是違反人道的敵人。
參與其中的援助工作者像走在鋼索上,目睹難以忍受的人權問題在身邊發生,但又惶恐因失言而被迫中斷在受惠國的人權服務。無國界醫生便曾一方面因「坐視盧安達人權問題而未阻止」被譴為失職,又因「過當指控政府作為而被踢出蘇丹」成為眾矢之的。
面對這樣的兩難,圈內大多的回應是「不要為了完美而成為行善的敵人」。
然而,作為醫師與援助工作者,我們怎能忘記自己被賦予的特殊道德角色?一旦妥協,歷史不會忘記我們是共謀。
社會醫學之父 Rudolf Virchow 明確指出,疾病從來不單純是生物性,也具備社會性。我認為,醫師不應視自己為獨立於政治的角色。作為醫師,我們應為了人類的健康福祉而承擔更多的政治責任。
更何況,人道援助工作所帶來的正面形象,也可能為庸腐的政府所綁架,被合作的政府利用以維持其權力。
此外,相當有趣的現象是,這個我曾服務的非洲國家後來因爆發人道問題而受聯合國譴責時,美國卻視若無睹了近 9 個月。而為數眾多的美國 NGOs,包含那些與前美國總統有些關係的單位,也都因而避開了激烈的公評。
最終,我仍無法忍受心底的「共謀感」,於是扛起行囊,來到一個長期貧弱且「據稱」腐敗的國家。我當然不會說我完全同意新國家的所有政策,但我滿足於在它持續進展的醫衛體系下工作。而它的民主制度,雖然會讓我的工作在下次選舉後又充滿變數,但,這不過就是想活在民主制度裡總會付出的一部分代價罷了。
原文出處:what should doctors do when we witness human rights abus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