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農地連結社福 「綠社工」的在地實踐

文/翁嘉瑩

710客運從國道三號交流道駛出,來到桃園大溪。沿途是尋常的市郊風景,新舊建物交錯其間,橫越大漢溪後,景色殊異。遠山環繞近處田園,抵達終站,約莫十分鐘車程,才終於到達思凡自然農園。在這裡,屠崇軒以社會性農場具體實踐他一生的志業──綠社工。

綠社工,全名為綠色社會工作(Green social work),不只捍衛社會正義,同樣也在乎生態環境,將生態與社區、身障、醫務等不同領域結合,致力消除結構性的不平等。

屠崇軒來自板橋,選擇以大溪作為發展基地,有別於多數青年從農者是返鄉繼承家業,他也開玩笑地說自己是「青年下鄉」,從大五期中實習來到大溪,一待就是五年。

圖/屠崇軒(右)與工作夥伴李志偉(左)。(翁嘉瑩攝影)

誤打誤撞走入山林,尋回人與自然的連結

踏上綠社工的人生旅程,並非起因於學院灌溉的知識系統,而是潛伏在屠崇軒生命中的地下逕流。起初因女友的建議,屠崇軒在懵懂之際進入了輔大社工系。不料大一戀情結束,加上人際與適應困難,陷入情緒低谷。於是他走進山林,自我療癒的同時,也重新尋回自身與自然的連結。

大四那年,屠崇軒來到龍潭山上的藥草園暑期實習兩個月,確立了他的綠社工之路。而後經學長牽線,進入大溪田野,展開期中實習,與社區孩子一起種植香草,打造屋頂花園,並在三和木藝工作坊兼職,與當地不同的社福單位合作。在大溪累積了一些知識、資源和人脈以後,2019年,屠崇軒向三和木藝工作坊的老闆租下一塊地,以此為基地,耕耘至今。

圖/思凡自然農園粉專提供

生態與社工,乍看之下難以察覺其間關聯。自然與社會彷彿對立的兩個極點,無法相容,而兩者之間的嵌合點,是人。

屠崇軒表示,自然與社會、自我與外在的關係。「多次冥想後我找到了自己內在的神性,找到了之所以我總是感覺到在人類社會和自然環境兩邊不是人的原因,其實是缺乏一個著力點:意識到人與自然是為一體,社會卻像一個機器不斷撕裂人與自然的關係。」而社會工作成為彌補人與自然關係的可能。

在田野中看見「人」,打造療癒人心的開心農場

屠崇軒將綠社工視為畢生職志,以社會性農場(Social farming)為實踐方法,打造一座兼顧經濟發展、環境永續與社會福利三個面向的農園。社會性農場源於歐洲,不只是提供就業服務的場域,也讓有特定需求的人們,得以在農業環境中學習、社交甚至治療。

圖/屠崇軒提供

思凡自然農園以社會企業的形式,打造社會性農場,透過友善農業滿足不同族群的需求,過去幾年的嘗試中,他也確實在農場裡,看見希望與改變。

屠崇軒分享,在一次與日照中心合作的活動中,他曾帶著長者進入田裡,突然聽見有人大聲對空喊叫,只見一位長者將棕色的玉米長鬚塞入胸口與腋下,似乎在進行農事活動時,讓長者彷彿回到他最年輕力壯的時期,透過大叫,將身體日漸老去、無法自主的憋屈一吐為快。

活動結束後,該日照中心的社工也回饋,參與農務工作,讓原先較不願與人互動的長者,開始會主動找人攀談,分享田裡的大小事;許多日照中心的長者,小時候在農村生活,長大後前往都市,就再也沒回到農村,參與社會性農場的活動,可令其埋藏在內心的記憶慢慢甦醒,重拾生命的活力。

長者參與田間活動,採收玉米筍。圖/屠崇軒提供

深耕地方,建立在地社福網絡

屠崇軒觀察,大溪的人口組成中,長者、新住民與外地人比例特別高。以思凡自然農園所在的義和里為例,總人口約2000人,其中65歲以上的長者有400人,85歲以上的長者亦高達100人。許多農村青壯年的婚配對象都是新住民,可能產生人際互動、社會適應問題。此外,由於大溪老街是著名的觀光景點,許多外地人來此做生意、購買大溪的農地,卻用於投資而非耕種。使當地出現「排外」氛圍,若非在地人引路,很難真正進入社區。

屠崇軒指出,大溪缺乏公共空間,使鄰里關係難以維繫。社區發展協會較重視產業與發展,老人照護、社會福利等服務缺口,只得由在地社福單位補上。雖然大溪有許多社福單位,但彼此之間少有連結,可能導致資源重疊,無法被有效利用。

之所以開始串連在地社福單位,屠崇軒表示,起心動念在於大溪人口基數小,社福機構量能也有限,「但問題是一定會有漏網之魚,或是機構資源不一定能解決他的問題,因為你能提供的服務就是你那個機構的宗旨,但有時別的單位的資源可以解決他的問題。」

將社會工作「化簡為繁」?團結各方,使弱勢互助共生

為串聯各方資源,屠崇軒表示,他在2020年邀集雙福基金會、桃園家扶溪旺好室社區中心、龍溪工坊等九個社福單位,組成「溪守共好聯盟」,定期聚會,集結眾人之力,試圖為大溪的結構性問題提出解方,目前聯盟處於資源交流的階段,希望能夠進一步走向方案共作,擬定共同目標,列入各組織的年度計畫之中。

屠崇軒表示,考量長者需要營養均衡和方便購餐、小農需要銷售農產品和曝光、婦女則需要就業與自我實現,考量三方需求,2021年則與紅樓懷舊餐廳合作,發起「產地到餐桌」計畫,。

2020年成立的溪守共好聯盟。圖/綠社工實踐日誌粉專提供

便當培力計畫分為兩階段,第一階段的場域是在農場,學習農業知識與永續概念,希望婦女不只會做菜,還能認識食材,關懷土地。第二階段則進入紅樓餐廳,學習營養知識,進行烹飪技巧培訓,最後促成合適的單位接單販售,並媒合當地婦女的工作需求。

屠崇軒表示,看似把一件簡單的事情搞得很複雜,但這樣做其實是想要「弱勢加弱勢」,創造共生的體系。

便當培力計畫中的烹飪課程。圖/綠社工實踐日誌粉專提供

「產地到餐桌」計畫小試身手後,屠崇軒預計串連更多社福單位,打造更完整的弱勢共生價值鏈。與兒少團體合作,在農場學習以友善環境的方式耕作;與身障團體合作,將作物加工為產品;再與婦女團體合作,行銷並販售產品。

在農場中「挖礦」:跨域共創,找到結構問題的新解方

「一般社福單位合作方式是點對點連結資源,但我的作法是跨單位合作創造資源。」屠崇軒舉例說明:「我有石頭,你有木頭,我們交換、合作,這是連結資源;我有石頭,你有木頭,石頭加上木頭後產生金礦,這是創造資源。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一加一大於二。這樣的化學效益可以去解決看不見的、所謂結構性的問題,不然就只能看到、滿足表面的需求。」

屠崇軒以貧窮為例,提及結構性問題下的多重需求。貧窮的表面是缺乏經濟資本,但在冰山之下,看不見的卻是貧窮者在文化、知識、技能等多面向的發展困境。在社工領域當中,貧窮指的是一種狀態。「大多數是一陷入這個狀態,一輩子就是這個狀態了。希望因為我們的介入,可以延緩或不要走到那個狀態。」

以思凡這個社會性農場為中心,屠崇軒表示,希望和社區中的個人、單位合作,打造一個社會安全網,透過產業的力量,提供機會給需要的人,不單處理經濟面向的問題,也滿足其他面向的需求。

便當培力計畫中的烹飪課程。圖/綠社工實踐日誌粉專提供

屠崇軒表示,他已決定將「綠社工」作為這輩子的志業,下定決心後,道路與藍圖更越來越清晰,前五年是打下人脈、資源基礎,接著五年則是建構社會性農場、綠色社會工作的模式,未來這五年,則要讓農場成為一個大溪的典範;更長遠的五年,則要把這個典範,帶到更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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