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海外服務這門課:最好的事物都在計畫外發生
作者/詹子慧 中美洲海外服務志工
所謂文化差異,是我海外服務後再次認真重修的一門課。行前,畢竟也走過幾個國家,一直以為會不適應的了不起像是不同社會水平、生活習慣或環境氣候等,例如廁所沒有門、開車右駕、永遠誤點的火車、聽不懂的語言,與同是主宰一切的神不同的溝通方式、從一年四季到每天都是大熱天或是四月天的暴風雪之類的……但既然將旅行視為人生所追求,這些都是之所以旅行的樂趣,哪裡會有多大的不適呢?
但是,在中美洲服務這段時間,最讓我深深感到無法融入、無法找到和當地人相同頻率的困擾,出乎意料的,是時間感。
在對時間錙銖必較、做事恨不得有三頭六臂的臺灣社會裡,我總是喘不過氣,感覺不是在落後的路上、便是擔心即將落後。時間永遠不夠用、對龐雜資訊的吸收感到焦慮、擔心自己總是慢了半拍。焦慮和胃病是代號。所有知道我將到中美洲的親友,都笑著說,擔心我去到以閒散著名的拉美國家、回臺後怕是動作更慢、更跟不上了。
來到中美洲,這一切的確有了巨大轉變。這裡的生活緩慢,而且充滿變數。時間在這裡具有不同的意義。
約了 8 點開會,準時到會議室通常是空無一人,等待半個小時後悻悻然回到自己辦公桌,卻在 8 點 50 聽到焦急的同事呼喚:「所有人都在會議室了,妳怎麼沒到?」匆匆忙忙收拾間不禁納悶,自己是不是錯過什麼神祕的通知。
遭小偷而必須搬家的那次,直到租約到期前一天,還在擔心自己和兩只皮箱該何去何從。負責同事直白說:不曉得會搬到哪間房、也不曉得契約什麼時候會處理好,反正有旅館待著。問說那要住旅館多久,她雙手一擺,笑笑說她也不知道。「反正最終會處理好的,妳別擔心。」她說。
還有一回,因公車沒來讓我遲了 15 分鐘、匆忙奔跑趕到公司,同事不疾不徐地問我「妳還好嗎?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匆忙?」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真的,在這裡很少看到焦慮的人們,我幾乎沒有看過人們奔跑或焦急的模樣。
對時間的態度,這裡的人們自有一種默契,一種我還無法理解、懷抱讚嘆的默契。相約下午 3 點的約會,朋友三三兩兩到了購物中心,可以各自閒適逛街一邊等待遲到的人,等到所有人到齊、終於進場看電影已經是下午 6 點。但是中間沒有責備、沒有焦急和不耐,只是從容打發各自的時間。
對我來說,時間的快慢沒有好壞之別,端看習慣怎麼樣的生活步調,以及願意為這樣的步調付出什麼。比方說,在美國,生病掛號一個月後才見到醫生是常態。這樣的緩慢,在臺灣是沒有效率的象徵,換來的是某種程度的不便,但也或許是所謂的「生活品質」。曾和朋友討論:在臺灣享盡便利的我們,真的需要快遞送件,或者隔天到貨這樣的服務嗎?
也所以,在尼國讓我感到不適的,不是生活步調的快慢,而是抹去時間感之後,如何看待未知這件事。
不管是將出差一週的前夕、將支援活動的前一天、將參與駐外營隊的前一週,沒有拿到相關資料是理所當然的。你所需要的東西自然會在準備好的那一刻出現,倘若沒有出現,也自然會有別的方式解決;倘若沒有辦法解決,那也只好接受就是這樣。
一次午休時間,同事興之所至么喝大家聚餐,我訝異突來的邀約,想著冰箱裡的飯盒該怎麼辦,同事好整以暇、不經意地對我點出:「最好的事物都是在計畫之外發生的,記得生命短暫。」(Las mejores cosas suceden sin planificar, siempre. Ademas, la vida es corta.)
習慣了制訂計畫和行程表,總要預先將未來每一刻的人事時地物規畫清楚、對不明確和未知忍受度極低,從這樣的文化裡出發,我訝異於能夠抹去時間感和確定性的生活方式,也意外所謂「文化差異」的範疇遠比所能想像的還大。
是啊,生活有太多的不確定,既然如此,就順應的走,有什麼就接受什麼。既然事情最終都會解決,而無法解決的反正也使不上力,又何必著急、何必焦慮?
在另一個說是下午 3 點開會,結果直到 4 點同事仍未到齊,卻撞見開會邀請人已經收好包包離開辦公室的當下,我笑笑的繼續敲打著鍵盤,知道這門由世界教導的文化差異課,永遠有不同的內容需要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