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 NGO worker 專欄：風災過後，NGOs 打造的「援助城」

編按：

英國《衛報》每週二刊出 NGOs 援助工作者的甘苦談。NPOst 每週將精選一篇編譯。

許多人對海外援助多所困惑，尤其是大型災難後的援助，本篇恰以菲律賓萊特島（Leyte）為例，描述大型風災 2 年後各地 NGOs 進駐的情景。

翻譯／徐藝瑋　編整／葉靜倫

2013 年 11 月，海燕颱風（菲律賓當地或稱尤蘭達颱風）導致超過 6340 人死亡，經歷強颱橫掃的菲律賓萊特島（Leyte）生還居民，人人都有如末日般的災難故事可訴說，有的是在建築物內奮力游泳求生的驚恐，有的則是攀附著車頂眼睜睜看著教堂遭強風撕裂的無助。

劇烈的災難摧殘後，進駐的 NGOs 心繫的不再是將一切回復原貌，而是建構全新的島嶼。援助計畫不再滿足於製造原有樣貌的複製品，而將重點擺在落實「更有遠見、抱負」的整體規畫。如今，萊特島已經大幅改變，我們甚至可以說，若不是颱風侵襲，許多變革或許不會在當地發生。

在為菲律賓援助計畫投注多年心力後，我終於在近期取得踏上萊特島的機會。在島上，你可以見到許多 NGO 已在當地紮根，援助工作的焦點由「緊急人道救援」（如提供穩定的淨水和醫療等生存需求）轉為「開發重建計畫」，更多資源被放在提升環境及個人衛生、重建家園與基礎建設、支持在地政府等面向。

走在萊特島街頭，街道兩側盡是美國國際開發總署（USAID）扶植的熟食攤，抬頭看看家戶屋頂，則是馬利亞錢包（Samaritan’s Purse）捐贈的防水油布。霎時間，我倒有些不自在。相較歐洲市容中揮之不去的可口可樂或富豪汽車看板，這裡不再有標語柔聲暗示我趕快去消費。英國援助組織和聯合國難民署（UNHCR）的標誌安靜訴說的，是接受者和援助者的故事，輕輕提醒居民們做為受惠者的事實。

萊特島最令我印象深刻的發展計畫，是衛生習慣的再教育。為了改變島民隨地便溺的行為，部分 NGO 利用人性中兩種強烈而基礎的情緒反應──羞恥與噁心──來推動衛教。首先，他們讓居民走進知名露天如廁區並撿拾地上的排泄物，其後，請居民分組帶回排泄物並展開觀察與討論。過程中，NGOs 設計了不少活動轉折，像是請居民將排泄物放在食物旁等，透過這些橋段，十分成功地傳達並彰顯衛生訊息。

參與的援助工作者表示，這樣的策略的確有些噁心，但結果非常有效。雖然我對 NGOs 要求居民撿拾排泄物的妥當性稍感不安，卻相當認同活動背後的核心概念──想讓變革落地生根，必須由改變在地人的價值觀和行為開始。而這樣的衛生教育也應配合基礎建設的發展（例如讓居民有乾淨的廁所可用），才能達到真正效用。

除了精心策畫、戲劇張力十足的百萬揀屎計畫，另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當地經濟在後颱風時期的發展脈絡。有趣的是，目前萊特島的經濟發展，並非任何 NGO 或政府援助計畫的直接成果，而是大量援助工作者、資金進駐後間接帶動的效應。為了服務原有的地方中產階級和大量的援外工作者，時髦的精品旅館、復古工業風的 Café、義大利餐廳等如雨後春筍般出現，萊特島也成為音樂祭和快閃酒吧的重鎮。

只是，澳式咖啡牛奶和薄皮披薩的出現，能夠代表災區已經「變得比以前更好」了嗎？

金錢流入當然是終結貧窮的一種辦法，但若流入的金錢無法永續，便讓人有些擔憂。目前海燕的援助方向已由緊急人道救援進入中期開發，那接下來呢？當計畫資金一一終止、國際援助的焦點轉移至其他議題，NGO 主管下榻的豪華飯店和五倍於當地的昂貴美式早餐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開發」後的受災小島，又該往何處去？

事實上，現在已經有部分 NGO 離開萊特島，許多大型計畫也正在縮編，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所領導的計畫便是其一。此趨勢帶來的不僅是國際援助資金的抽離，還有當地中產階級工作機會的流失。另一方面，這也代表著原本受雇的援外工作者陸續失業（從求職面來說，我認為援助工作者也是援助計畫的受惠者）。

最後，後海燕時期的援助計畫，亦改變了當地的人口流動版圖。由於「援助城市」的興起，許多鄉村移工紛紛住進城市外圍地帶，非法居住在鐵皮違建中。雖然這些空地過往被劃為不可居住的危險地區，也是洪水再度侵襲的最高風險區，但為了取得城市裡的勞力工作，以及保全、麥當勞收銀員、三輪車駕駛等新興職缺，住在高風險區似乎成為值得冒險的一個選項。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認為萊特島成了當代大型援助計畫的實驗室。當喝著卡布奇諾的援助工作者陸續離開，我們還得留心有哪些更需被解決的大問題浮現。

原文： Two years after Haiyan, the aid economy is flouris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