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的無家者聖誕聚會，感受與「客人」之間的溫暖與尊重
2 月初即將迎來農曆新年，臺灣長期關注貧窮議題的社會企業「人生百味」在 1 月舉辦的「無家者人權尾牙」剛落幕。這場街頭尾牙成功動員了約 100 名志工、募集近 1000 份餐點，活動不僅提供無家者熱騰騰的餐盒、滿足「食」的需求，其他休閒活動像是寫春聯、下棋、按摩服務等，更提供無家者在年末之際，有個與他人交流、談心的空間。
「無家者人權尾牙」今年（2019）已邁入第 5 年，雖然我還沒有機會參與到，但這次剛好透過學校的就業輔導中心（Career Centre），得知了一個與「無家者人權尾牙」相似的志工機會。於是在一個月前的聖誕假期，我在倫敦報名參加了一個同為無家者所舉辦的活動「Crisis at Christmas」。
人生百味的無家者人權尾牙活動，不只分享餐點，也重視餐食以外的交流。圖／人生百味
英國的無家者聖誕聚會：與無家者一起吃飯、聊天、運動
「Crisis at Christmas」是由英國最大的無家者 NGO Crisis 所舉辦，每年聖誕節當週，Crisis 會在市區提供數個活動中心，讓無家者前來使用各項服務。中心除了每天會提供 3 餐熱飲熱食，還提供無家者醫療服務，像是眼科、牙醫、健康檢查等。最特別的是這裡還有各式各樣的娛樂活動，例如桌球、瑜珈、足球、繪畫、寫作、卡拉 OK、賓果（Bingo）等。這些活動場地大多為學校贊助，Crisis 在聖誕期間皆可免費使用，而這些原本裝置簡樸的教室，在聖誕假期中都變成了遊戲房，提供無家者們在這裡和大家聊天、放鬆休息。
這次（2018）Crisis at Christmas 總共在英國 5 個城市舉辦，包括倫敦（London）、愛丁堡（Edinburgh）、紐卡索（Newcastle）、考文垂（Coventry）以及伯明罕（Birmingham）。根據 Crisis 統計，此次活動總共由近 12000 名志工完成，為 4603 位無家者提供服務，可見活動規模之大，也可以強烈感受到英國無家者問題的嚴重性。
以我所在的倫敦為例，Crisis 總共設有 11 個活動場地，分別為 5 間日間中心（Day Centre）和 6 間住宿中心（Residential Centre）。日間中心開放時間為早上 9 點至晚上 9 點，住宿中心因為提供暫時居住的空間，因此開放時間是 24 小時，此外，每間住宿中心有不同的特性，有些是專門給女性使用，有些是給（藥物）成癮者使用。進入這些場地之前，無家者必須事先向 Crisis 登記、取得推薦碼（referral number），才能憑推薦碼使用場地。這樣的流程是為了確保每位無家者都可以被分配到最適合的地方，例如女性無家者通常都會被安排至婦女住宿中心（Women’s Residential Centre）。
多位英國明星參與 Crisis 的宣傳影片
志工輪流協助不同服務，接觸更多夥伴與無家者
這次我選擇在南倫敦的日間中心擔任一般志工（General Volunteer）。志工要幫忙的工作非常多樣，Crisis 不會先分配給每個人固定的工作，而是在大家集合之後，由一名負責使用無線電接收任務的人，向所有志工說明哪個區域需要多少人，大家再舉手認領。負責人會說明該項工作位於室內或室外，比較怕冷或年紀稍長的志工，可以自由選擇室內工作。
這樣的工作形式具有相當的機動性，每一名志工也可以到不同的區域協助，避免一整天都在做一樣的事。此外，英國文化非常注重社交活動，因此 Crisis 會安排 2 個志工一起實行一個任務，鼓勵志工們互相認識，進行一些比較乏味的工作時，也不會覺得無聊。每一次輪班大約 1 小時，一天擔任志工的時數總共 6 小時，完整的志工服務結束後，可以認識到不少其他志工夥伴。
這次我被分配到的任務，包括在餐廳幫忙倒茶，在中心入口指引方向。其中我最喜歡的工作，則是在服裝間（Clothing store）幫忙拿新衣服、鞋子給客人們（Guests）（在這裡，大家稱無家者為 Guests，就像是來這裡休息聊天的客人）。客人會先到櫃檯跟志工說明他們缺什麼衣服，志工將之列成清單，再從後面的倉庫拿衣服出來給客人穿穿看合不合身。這些衣服、褲子及鞋子皆是來自於民眾捐贈，每天中心開門前，志工們會先將民眾捐贈的衣物，依種類和大小擺放得非常整齊，這樣在服務過程中便可以省下不少找衣服的時間。
圖／作者提供
不只是志工服務，也是學習與認識他人的機會
擔任志工的過程中，有非常多的機會可以跟無家者互動，大多數人其實都很樂意聊天。我每次在服裝間拿新衣服給客人們試穿，他們都會很開心的道謝，就像平常大家剛買到新衣服時的那種愉悅心情一樣。我開玩笑的跟另外一個志工說：「我覺得我們好像賣衣服的店員！」他也很開心的回我說：「嗯⋯⋯我沒有在服飾店工作過，這也算是完成我另外一個夢想吧！」
每天的志工工作結束後，負責人會將大家聚集在一起，這時候 Crisis 的工作人員會出來和大家道謝，並且分享一些今天發生的溫馨故事。當時我和坐在旁邊的姐姐聊起今天的工作，她跟我說她很喜歡在理髮部幫忙：「今天有一個客人剪完頭髮之後，跟我說他覺得自己好像重新變了一個人！」她跟我說，她其實 3 天前才剛去剪髮，剪完頭髮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因剪頭髮就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久而久之，我們也都把這些事視為理所當然。她接著說：「可是在這裡你會發現，他們很容易因為一點點事情而感到滿足。我覺得來到這裡不只是服務而已，我在他們身上也學到很多。」
擔任志工的過程中，我也問了其他人為什麼會想來參加這個活動，有些人說他們覺得自己既然有時間，就可以來幫忙；有些人則說，因為近幾年家人過世了，所以自己聖誕節不趕著回家，剛好可以來幫忙；其中還有人已經連續參加了 4、5 年，他們常常在服務的過程中和那些每年都會來參加活動的客人打招呼。
圖／作者提供
無家者需要的與你我一樣，是一份溫暖與尊嚴
近年來英國無家者的問題日趨嚴重，尤其是在首都倫敦。根據英國國家統計署的資料，2017 年英格蘭和威爾斯總共約 597 位無家者死亡，相較於 5 年前（2013 年）的 482 位成長了 24%。2014 年，BBC 甚至報導倫敦一棟高級公寓，為了防止無家者在門口停留，竟在地板上裝設尖刺，避免無家者躺在地上睡覺。此外，英國公車站的等候座位做得特別窄，或是設計成中間有扶手的形式，也是為了防止無家者在公車站過夜。
相信每個來過倫敦的人都會發現，街上常有坐在地上乞討的人。起初我覺得很不習慣，甚至感到些許恐懼，但時間一久，好像就對這樣的畫面習以為常了。每個人各自有忙碌的生活，面對街上乞討的人們只想要加快經過。到了冬天，天氣越來越冷，他們也只能將薄薄的毯子層層堆疊試圖保暖，勉強過冬。在這一走出門就冷到連手伸出來都很痛苦的天氣，很難想像他們要怎麼在街上生存。
與人生百味的理念相似，「Crisis at Christmas」同樣希望可以在年末聚集大眾的力量，一起和無家者聊天、相處，透過人際互動試著給予每個人生存的希望。以往大眾往往以刻板印象認識無家者，經歷這些活動，我開始思考，當我們想貼上任何負面標籤之前，是否願意嘗試「了解」與「溝通」？並且在這些對話中，重視你我身為「人」的尊嚴。許多人認為無家者所需要的僅是物質層面的東西，但藉由這些活動，我卻發現，給予溫暖和尊嚴也需要被同等重視。
作者
鄧紹妤
師大公民教育與活動領導學系畢業，目前就讀於倫敦大學金匠學院媒體傳播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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