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勞動意識甦醒」花蓮社工的賦權之路
編按:
本系列社工相關文章(參考:社會工作一言難盡)為 NPOst 11 月專題。NPOst 嘗試從臺灣各社工工會的成立初衷與目標切入,前 2 篇訪問桃園市社會工作人員職業工會(參考:社工,我們為什麼極需要工會?)點出社工社群薄弱的勞動意識,以及臺北市社會工作人員職業工會(參考:用一場溫柔的革命,找回社會工作理念),討論社會工作實踐的限制與展望,以及工會在其中期許扮演的角色。本篇則訪問正在籌組中的花蓮社工籌備工會,探究其成立初衷與工會存在的意義。
花蓮社工工會籌備小組在今年 7 月進行第一次會議,繼桃園、臺北、臺中、新北、高雄 5 個縣市成立社工工會之後,花蓮的社工社群也開始籌組串連在地社工、為社工發聲的工會組織。小組在前半年的例行會議中以討論勞基法、工會法、勞動合約勤做準備、蓄積能量。發起人之一、門諾基金會的社工黃筱如談起成立花蓮社工工會籌備小組的初衷:「我是本著做一個小運動的想法開始這個行動。」黃筱如指出,社工的工作中已經有太多都是政府的服務,讓社工很像是工具,但社工所受的教育應該是去倡導權益,包括對自己也應該是。
位於臺灣東部的花蓮,南北長 137.5 公里,造就了花蓮社工與都市型社工非常不一樣的在地性。臺北大學社工系畢業後,原在臺北工作的黃筱如直接點出花蓮社工最有感的議題:交通。
因為南北幅員長,花蓮社工一定要自己會開車,才有辦法跑案。也因為大眾交通不夠友善,要請講師到花蓮為社工做在職教育,或是社工自己想去外縣市進修,都需要至少一天的交通時日,更別說如果搶不到火車票,就算已經報名到了課程也只能放棄機會。
「我就是回花蓮後才學會開車的。」1981 年次的黃筱如是花蓮在地人,大學畢業後原在臺北服務,但不到 2 年便因為想念花蓮的土地而回到家鄉做社工,一待就又過了 10 年。在花蓮工作,她感到最切身的問題便是願意來花蓮分享、協助社工精進的講師比起西部來,資源相對稀少。
2 年前,與黃筱如同期進入門諾基金會的社工林盈杉,找了自己在長榮大學時的老師黃盈豪來花蓮講課,意外打開花蓮社工的勞動視野。
「老師願意來我真的超感激的,但這應該算是無心插柳。」林盈杉談起黃盈豪來到花蓮後激發的連鎖效應,「其實老師是來主講部落資源與經營,帶到工會的事情只有一點點。」黃筱如接著說,「但這個種子就在我心裡留了下來。」
現任花蓮東華大學民族事務與發展學系助理教授的黃盈豪,其實是資深的第一線社工,1999 年 921 地震時便進入臺中災區服務,2 年後南投縣政府因政黨輪替,解散原本在災區服務的社工,將人事費移撥到各鄉公所使用,造成一大批失業社工,引起社工圈震盪。當時,社工為了集結發聲,南投、臺中的社工一起串連起來,成立「漂流社工」,發行網路電子報,是當時臺灣社工界的一件大事。
「我們辦了研討會,討論社區服務的問題,有做工運的朋友提到『勞動權益』,我們腦中才慢慢浮現這幾個字。」黃盈豪指出,社工圈勞動意識的缺乏並非始於今日,而是一代復一代,過往的社工教育從來沒有花力氣讓學生重視過這個切身議題。
漂流社工電子報從 2002 年 6 月試刊開始,到 2005 年 4 月的最後一期,討論的都是社工界行之有年、沒有公開討論過的種種基本概念,透過不同社工族群在網路上你來我往的投稿、書寫,終於有一個暢所欲言的對話平臺。「為什麼評鑑制度傷害第一線社工很深?為什麼老師教的實務現場無法做?為什麼社工界內部本身有很多壓迫?」黃盈豪舉出在電子報中屢屢出現的言論交鋒,都是社工切身有感的議題。電子報讓社工有機會在雲端交織不平的聲音,讓大家慢慢一期一期的去述說很多在現場發生的事,「不然過去的社工界可能都是單一的、服從權威、聽從老師、機構的話。」
在漂流社工後,黃盈豪與不同地區的社工夥伴有了更多交集,並且也認識到更多的工運組織者、在學學生,「我們在 2007 年辦了一個插旗聚,大家一起討論怎麼組工會這件事。」社工工會籌備小組就這麼在一個聚集各方人馬、黃盈豪口中「盍各言爾志」的氣氛下成立,在逐年與政府、政策斡旋之中,將所有社工納入勞基法、要求勞委會將社會工作增修進入產業及職業工會分類表等議題炒熱,完成社工一體適用勞基法(但公職社工仍未受到保護)、可組地方職業工會等階段性目標。
黃盈豪自述想要做一輩子的社工,從沒想過要當老師,但現在走入教職,卻也是個有明確目標與意識的行動:「我念博士班,是為了取得入場券可以兼課、寫東西,拿到發言權。」他坦言過去社工實務工作者怯於整理自己的經驗,往往是純學術工作者「進場來整理你的經驗,社工主體變成客體,成為被訪談的對象」最後的結果就是詮釋、決策與資源分配又回到學術界來作主,「這是個很大的斷裂」。
「我對社工的相信,是社工老師不應該脫離實務,你教給學生的一定要是你相信可以做得到的,並且你已經做過了,才有辦法傳承。」黃盈豪想要翻轉的,便是讓實務經驗可以透過當事社工自己累積、整理,長出基層社工的自信,「典範要改變,創造一些空間,讓我們這些有實務工作經驗的一代,找出方法協助更多實務工作者整理、累積臺灣本土的論述,再反饋給學術界」。
黃盈豪在暨南大學念博士班的期間,開始在長榮大學社工系兼課,當時,林盈杉正是修課學生。黃盈豪開了「社會與勞動」的新課程,帶著學生閱讀勞動權,鼓勵學生在實習時,「不要只會聚焦在怎麼運用社工方法和技術」,可以多一點心眼「觀察機構生態、勞雇關係、職業風險等」,這都是他覺得社工教育可以有意識繼續做改變的事。
2014 年,黃盈豪在花蓮主講了一場並非聚焦在工會意識的社工訓練課程,卻意外在黃筱如心中播下火種,醞釀了幾乎要一年,在 2015 年 7 月正式引燃。黃筱如與林盈杉在花蓮成立了「社工可辣啵」(社工 club),以社團聚會的形式讓花蓮社工分享職場甘苦,倡議「友善職場」,並向「成立工會」前進。
黃筱如談到火種從種下到點燃的關鍵──孩子。「盈豪來上課之前,我剛生完小孩,回到職場」,在過去,對工作環境的感觸大多是人力不足、希望追求更專業的服務品質等,但在孩子出生後,加班有沒有補休、可不可以申請加班費、處理更高階的業務有沒有加給,就都是「現實生活層面」需要糾結的心情了。這也是許多女性社工在生涯轉換時共同的心路歷程,也是過去常被社工忽略的勞動權益。
目前,社工可辣啵以一個月一次的聚會模式,讓花蓮各地的社工有機會在一個公開、開放的場合中見到面,討論事情,並且以支持、交誼性質為主。林盈杉說,「我們一開始就說工會,大家會擔心,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但我們仍然想建構一個固定聚會的平臺,讓大家更了解彼此的工作狀況,認識每次在電話或是轉介單中看到的其他社工,去了解每個社工在花蓮工作的狀態。」一年過後,對籌組工會已有想法的 9 個人,另外成立了花蓮社工工會籌備小組,2015 年來到東華大學擔任教職的黃盈豪,想當然爾的成為顧問老師。
「我們想做(籌組工會)這件事,是希望大家一起來思考、對話,因為我們(社工)工作,都很習慣用現有的資源給予案主或家庭幫助,卻很少去思考服務是不是應該長成這個樣子,夥伴有沒有別的想法。」黃筱如說,社工的不同想法應該要有機會彼此刺激,並跟不同領域的工作者互動,讓價值觀更開放、視野更寬廣,在做服務的時候,也會有更好的判斷。
當花蓮社工工會從今年 7 月起籌組的消息擴散出來,也開始有第一線社工前往徵詢在社工職場上碰到的勞資問題,這些求助訊息也讓籌備小組更加謹慎,努力進益工會相關知識,扛起「大家是信任我們的、我們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的責任。花蓮社工工會籌組中,黃筱如與林盈杉一起笑著說,「會挑在一個好的節氣正式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