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 NGO worker 專欄:社群究竟拉近了彼此,還是讓我們更孤單?
編按:
英國《衛報》每週二刊出 NGOs 援助工作者的甘苦談。NPOst 每週將精選一篇編譯。
本篇談及被派駐外地身處第一線(多半為生活環境艱苦的受援助地區)NGO 工作者,在 NGOs 大量鼓勵運用社群媒體建立品牌的時代,反而因此加深前線工作的孤寂感。
翻譯/徐藝瑋 編整/葉靜倫
社群媒體的使用備受鼓勵,但前線 NGO 人員在這條危險道路上的迷航仍舊孤獨。
社群媒體和互動連結通常被視為人道援助者的救生浮木,比起過往一旦流放偏遠區域辦公室便要和親友失聯,你現在有機會在你的小孩剛放學時和他們 FaceTime,或者在諸事不順的一天和家鄉的爸媽 Skype。
你也可以把昨晚美好的夕陽──或者你蚊帳裡的蠍子──上傳到 Instagram 上,用正向的自我肯定感包圍自己,採收朋友們在家鄉按下的「讚」,看著預料中會出現的留言「天啊你好勇敢」。在眾人面前,你假裝這樣的話語讓你不好意思,但實際上,這些都能讓你撐過那些討厭的日子,讓你覺得不那麼孤單,不那麼無用。
作為大型 NGO 的傳播管理人,社群媒體已是我工作中的一部分,且重要性日增。我常用自己的社交網路回應大眾的問題、突顯危難中的重要進展,或是分享統計數字背後的真實故事。
只是,當身邊的人都紛紛投入社群媒體的擁抱,我不禁開始思考──我們是否衝得太快,以致於不夠周詳的考量負面影響?
近期我推特上的一則關於政治衝突的報導以及它的後續效應,敲響了我腦海裡的警鐘。
在文章發表後,我的私人推特帳號陸續收到許多匿名的惡意文字,其中一方的人認為我的論點過於偏頗,另一方質疑我立場不夠鮮明。同一篇文章,有人說是抹黑汙衊,有人斥罵為為人脫罪,把我說成一個過於天真浪漫同時又多疑尖酸的人。其中一方的活躍分子更針對性的傳來多張照片,裡面盡是於該衝突中傷亡的孩童。
我至今仍不理解為何我該收到這些照片,唯一能肯定的是,它們確實嚴重影響了我。當我終於關上筆電躺到床上,照片中的孩童身影卻清晰依舊。更重要的是,我未曾和任職的組織回報此事,這些網路攻擊全都針對我的個人帳號,它們與我的工作高度相關,卻又如此私人。
在人道救援的領域,個人與專業角色的轉換始終模糊。當一個人受外派數月,當地的同事圈往往成為朋友圈,生活與工作的平衡變成十分抽象虛空,個人也無法擺脫的被視為一個國家、一個 NGO,甚至整個 NGOs 領域的象徵代表。
這種角色模糊的困擾,已直接延伸至個人的社交私領域,不僅危險,更是許多人道援助者尚未準備好的。前面說的網路暴力只是問題的一種形式,其他還有更多讓人容易失足的,包括在社群上暴露出敏感地區的計畫駐點,或者被發現支持那些與你的組織立場相斥的觀點等。
就組織的角度而言,社群媒體有效地扮演與大眾、支持者和受助者溝通的主要工具,NGOs 越來越樂見員工使用個人部落格、利用推特記錄第一手實況。說到底,社群媒體幫助了 NGOs 樹立獨特且栩栩如生的「品牌」印象。因為透過員工私人帳號述說的工作故事,多了幾分寫實和個性,也讓 NGOs 受益。
相對的,當這樣的使用出現問題時,NGOs 應該提供清楚的引導、支持與建議。
或許,最讓人擔心的是 NGOs 鼓勵受助者參與大眾的溝通。從傳播的角度來看,我能理解這個趨勢的引人之處。畢竟,我們的工作是放大受助者的聲音,而不是代為發言。當敘利亞難民抓著智慧型手機步下船隻,有什麼故事會比他們自己述說來得好?而我們要做的,不過是提供他們管道。
然而,如同 CNN 最近以 facebook 提問來報導一名難民的訪談,一旦這樣的聯繫管道被建立,它便再不能被控制或抑止,且可能導致極糟的後果。我常想,即使是未直接被揭露、點名的人,對他們而言,苦痛終無法散去,而 hashtags 消失後的日子,陰影下的他們又是什麼感受?
一位經驗豐富的同事曾表示對新一代援助工作者的同情,他們現在即使身在第一線,和組織總部的距離也不過一通 Skype 之遙。新進同事聽了問說:「這難道不是好事嗎?」,其他人暗暗抿嘴笑了。擁有多元的溝通管道確實可以幫助人們保持聯繫,但不必然等於較好的溝通效果,甚至未必能架起總部與第一線的橋樑,反而加大彼此間的距離。當家鄉的同事不經意的提起今天的午餐或將至的電影邀約,只有你清楚心中的孤獨感。
科技或許進展到,讓人們以為身處異地的彼此是在同一個空間共事,但當一天結束時,人人都清楚這不是事實,然而這樣的幻覺卻可能深刻影響我們的感受。當臉書動態呈現著他人的壯遊、忙碌的社交生活和旅行時,遠方工時過長的援助工作者在螢幕前徒有孤獨與過勞。
在這個人道救援領域的專業路上,別忘了我們除了是援助者,也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
編譯原文:Working in a war zone I never thought I’d get trolled on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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