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芭樂》導演陳素香:「移工的飄泊,發展出 ”Only in Taiwan” 的戀愛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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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Clarlie Chang|MISC. 科學與人文記錄)

 

在一次菲律賓女性移工的欠薪抗爭中,陳素香一邊以台灣國際勞工協會成員的身分協助組織運動,也一邊著手以紀錄片的角度拍攝事件的經過。拍著拍著,鏡頭中的同志伴侶卻漸漸讓紀錄片變成了一部描繪愛情的故事。

目前在台灣的外籍移工總數高達 58 萬人,幾乎比原住民還要多。但除了探討他們在台灣身為勞工、身為外國人遭遇到的各種弱勢以及伴隨的憤怒,陳素香鏡頭下的《T婆工廠》,看見了這些移工的情感世界,在一段愛情中和我們並無二致的七情六慾。

在進出移工宿舍的期間,陳素香意外發現了許多同志情侶的存在。「她們的戀情就是在這簡陋的、十幾個人住一起的宿舍發生,卻很溫馨。」

「是不是因為遠離家鄉才成為同志?」、「是不是身邊都是女工、沒有異性,才跟女生談戀愛?」對陳素香來說,這些問題背後都反映出了「異性戀才是正軌」的潛在假設。

「如果一對男女留學、成為一對伴侶,會被質問是因為留學寂寞才墜入愛河嗎?」陳素香略帶苦澀地反問:「如果不是,為什麼移工同志要這樣被質問?會有這樣的問題,表示台灣的同志運動仍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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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y in Taiwan” 的感情關係

來到台灣的移工們不只是勞動力,更是活生生的人,有各種生而為人的需求、想望和情緒。來到異鄉的她們,愛欲和陪伴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在這些情愛與承諾的關係之中,有一種稱之為「Only in Taiwan」。陳素香解釋,很多移工在台時間來到上限、離開台灣後,就不再與在台結識的另一半有所牽扯。「與其說他們關係很亂,不如說這是對應到他們的移動處境、發展出的新型態戀愛模式。」

失根的愛情,輕盈中有著不同的沈重

陳素香的第二支紀錄片《彩虹芭樂》是《T婆工廠》的續集,當她們在台灣的工作結束,回到家鄉、抑或是移動到其他國家工作,那他們的戀情是否繼續?「她們因為移動、分離,戀情變化很大,很多時候我想,我如何去看待、理解她們那麼善變的戀愛?」

談及《彩虹芭樂》的命名由來,陳素香大笑說:「就是因為他們的愛情真的跟電視劇劇情一樣、很芭樂!」

「跨國流動的移工不在固定的土壤,發展出來的生活。有著不同的面貌,他們回應人生的起伏變化,在輕盈中也有著不同的沈重。」-摘自《彩虹芭樂》旁白,由 TIWA 共同創作。

生在台灣、長在台灣的我們,即便無法完全掌握自己的未來,也很習慣於去規劃五年十年後的事。但移工們呢?「可能這三年在韓國、下個三年在杜拜、再下個三年又會在哪呢?不在固定的土壤生活,要如何去應對人生各種變化?」

從 2004 年的抗爭至今,陳素香與 TIWA 的夥伴追蹤這群移工已經十幾年。移工在台灣時,彼此交集很緊密;但完成拍攝、離開台灣之後,也慢慢與之疏遠。「很像風箏。他們從你的生命淡出,當然有感傷;他們在不同國境間移動,與人的關係本就如此。」


外籍移工中的性別政治

在台灣的外籍移工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產業外勞」,主要從事工廠、製造業,多達 35 萬人;二是「社福外勞」,從事長期照顧、看護工的工作, 約有 22 萬人。

從這兩類工作類型看來台移工的男女比,結果恰恰與我們既定印象中的男女分工一致。產業移工中,男性 23 萬人,女性 10 萬人;社福移工中,女性 約 22 萬人,男性僅 1000 多人。「以看護工名義來台的男性移工往往被帶到工廠工作,很少真的待在照護產業中。」

在母國家庭的母職缺席

除了陳素香鏡頭下的同志伴侶,女性移工在母國最常被關注的身分,還是她們作為母親的角色。

較為年長的女兒一成年,就要走上和母親同樣的跨國勞動之路;嫁入夫家的女子,還要負擔夫家經濟。出國的期間可能會面臨另一半的外遇,「我們辦公室常有移工夥伴突然莫名痛哭,大概就是發現另一半有了外遇、不告而別。」;或是要面對家鄉孩子成長過程中,自己無可避免的缺席。只能從物質上,盡力滿足孩子的需求。

「每個孩子之間的年齡大約相隔四歲。」陳素香說,因為聘僱合約三年一期,回鄉探視的期間再懷上一個是很常見的「週期」。「這段時間其實也沒什麼機會坐月子,因為還要趕緊申請下一份的工作合約。」

正值壯年的女性移工,來到國外,替人侍奉長輩,也必須面對家中年邁父母無人照料的問題。「聘僱移工是現代的第二十五孝。」陳素香打趣地說。台灣移工的命運和長照政策有密不可分的關聯。

你的家庭,她的職場

從台灣女性的角度來看,這些女性移工的到來,將她們從家務中釋放、走入職場和男人一起競爭,家庭中的角色卻也起了複雜的變化。「孩子或長輩很可能變得和移工較為親近、長得漂亮的移工可能引起女主人的吃味。」走出家務的台灣女性,並不等同於願意對母職、女兒、妻子、女主人等家庭中的角色放手。

家庭中的移工角色正衝擊著僱傭體制。家庭一向被視為私領域,但移工以照護者的身分進入後,家庭也變成了這群人的「職場」。「台灣的(勞工維權)還跟不上這樣的發展,勞動檢查還不可能進入家戶。」平常在職場拼搏的勞工,下了班回到家,反而成了移工們的「資方」。

薪資水平影響來台意願?

「有人認為,移工在自己的家鄉一個月頂多賺兩、三千塊,來台兩萬太高了。」目前在台灣的外籍和本籍勞工,基本薪資是同步一致的;有人認為兩者之間應該脫勾,也有人認為脫勾後反而會造成更多副作用

每個國家對待移工的態度和政策不同。香港、新加坡的移工不一定有兩萬元的月薪,但仲介費負擔遠比台灣要低,香港的移工可以自由轉換雇主,甚至沒有工作年限。最近廣收敘利亞難民的德國,早年實施「客工制度」-只要勞動力,不要移民。加拿大則相反,移工在當地生活久了,都可能成為新移民。

陳素香直接了當的說,依台灣的勞動條件,和德國、加拿大相比,根本不是移工眼中的首選。「連轉換雇主的自由都沒有,還要支付高額仲介費,這根本不是移工制度,是奴工制度。」

「當然,善良的台灣雇主很多。但如果一個國家的勞工權益是寄託在個人的運氣上,而不是建立在好的制度上,這不是一個進步國家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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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Clarlie Chang|MISC. 科學與人文記錄完整相簿請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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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POst 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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