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 NGO Worker 專欄:你的國籍,帶來的是危險還是新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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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年 8 月遭以色列空襲的加薩城

 

編按:

英國《衛報》每週二刊出 NGOs 援助工作者的甘苦談,NPOst 每週精選一篇編譯。

近日最突出的新聞之一,就是上週四(4/14)美國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桑德斯在與希拉蕊同臺辯論中,在談及以色列與巴勒斯坦衝突時,一反過往總統候選人的保守態度,強烈支持巴勒斯坦,甚至批評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

過往美國總統候選人為了爭取以猶太人為大本營的紐約州選票,幾乎都避談以色列(猶太人)的宿敵巴勒斯坦(穆斯林),桑德斯可說是美國史上第一位。本篇所講正是援助組織工作者在海外面臨的敏感國籍問題,舉的正是以色列工作者的例子。

* 關於以巴衝突與人民之間深層的仇怨、掙扎與寬恕,推薦猶太裔美國人柯拉桑堤的小說《永遠的杏仁樹》,非常精采而深刻。

 

翻譯/徐藝瑋

我的雙親分別是以色列人和英國人,我獨樹一格的口音和失控的髮型讓人很難不去臆測我的背景,以及援助穆斯林國家的動機。

這樣的臆測是我每日生活的家常便飯,而它們也總讓我煩躁。久而久之,我乾脆直接放棄不再解釋──特別是在一些人們很在意國籍的地方。

我曾和一群朋友巧遇,其中一個愛爾蘭傢伙看到我很興奮的說:「嘿!我們碰過面阿!五年前的西非任務!妳就是那個以色列女孩嘛~遇到妳真好~不過這個國家對妳來說不會太極端了嗎?」

恩,不是很聰明的發言,他絕對沒有意識到他剛剛揭露的身分資訊足以讓我深陷危機。說來有點過意不去,但我當下也只能卯足全力假裝我完全沒見過他。

再幾天前,還有個同事看到我說:「天啊,那個約旦河西岸檢查哨的女守衛也跟妳長得太像了吧!」老天,他難道沒發現當時還有個巴勒斯坦朋友在場嗎?在如今以巴衝突如此深刻的時候,你應該可以想像那次碰面的結局有多詭譎了吧!

Palestinian men inspect the damage at a UN school at the Jabalia refugee camp in the northern Gaza Strip after the area was hit by Israeli shelling on July 30, 2014. Israeli bombardments early on July 30 killed "dozens" of Palestinians in Gaza, including at least 16 at a UNRWA school

2014 年 7 月聯合國在加薩走廊的 Jabalia 難民營學校遭以色列炮轟

對我來說,在某些場合不去揭露自己的真實身分能帶來安全感,然而在這小小的援助領域中,如同大多數援助工作者會碰到的一樣,我們的過往總能陰魂不散地找上門來。就像你的前同事可能還是會對你,一個 35 歲的計畫專案經理,喋喋不休 10 年前妳第一次走進難民營時的蠢樣和傻氣。

具備雙重國籍的援助工作者都知道,處於火線衝突區的我們每天都玩著祕密身分遊戲,遊戲的要件包含:否認、妥協、劃清界線。這樣的遊戲不是人人都喜歡,也不是人人都會玩。偶爾,不管願不願意,遊戲還是會介入你在衝突區以外的生活。當假日回到家人身邊,講著希伯來文的你,可能還是會因為巧遇同事而嚇得半死,然後你還得和家人解釋自己為何那麼驚慌。

我踏入前線的第一個工作,便是去以色列人視為「敵區」的地方。什麼叫「敵區」?就是身為一個以色列人(包含雙重國籍的以色列人),無論如何都不該踏入的地方。當然對方也絕不該踏入你的領域,否則雙方就會武力相向。

那時美籍以色列記者丹尼‧波爾(Daniel Pearl)死於巴勒斯坦的慘事,是我深夜經常出現的噩夢,我超怕自己在殘忍而悲傷的情況下,成為「敵區」樹立典範的故事主角。

photos from Offensive on Gaza

我相信多數的援助夥伴根本不在乎我身上流有一半的以色列血液,但「小心為上」仍是我奉行的魔法咒語。而我的工作單位是否會因為雇用以色列人而緊張受怕,仍是我揮之不去的憂慮。

幸運的是,過往幾年中,我都不曾成為被直接針對的目標。但幾次擦身而過的危險和太過憂心於身分暴露,還是我職涯揮之不去的陰影。

不過我也在過程中理解,有時人們會過於放大和專注於自己身陷的危機,以至於忽略了別人的感受。

猶記我剛遇見現在的丈夫時,我們在一起幾個星期後,我鼓起勇氣決定,該是時候談談我的身分了。我告訴他,我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個人」。沒想到他只是聳聳肩說「喔,那又怎麼樣?」

嗯,也是,那又怎麼樣。

也就在那一刻,我理解到如何與我的雙重身分和平共處,並珍惜這種得以跨越標籤的機會。

Palestinians collect their belongings from under the rubble of a residential tower, which witnesses said was destroyed in an Israeli air strike in Gaza City August 24, 2014.

10 年前我第一次踏上援助任務時,發現這不僅是一個讓我有機會稍稍改變世界的方式,更是一個讓心靈重新開始、重新定義自我的可能。也是這樣的機會,讓我毫不猶豫的踏上這條路,拋下我曾經的信念、拋下國籍給我的複雜性。

在這樣的過程中,你的行為、態度可以獨立於你來自的國家,你可以型塑一個新的自我,且這個新的身分將永遠跟隨著你,不因你在前線與否而改變。

我未曾在工作上遇過與我背景相似的援助者──至少不是在衝突區的任務中。雖然我懷疑他們應該是存在的,畢竟總有那麼一點蛛絲馬跡──偶爾奇異的腔調、對於特定文化難掩的不熟悉、聽來有點不合理的身世故事……

當然,對所有背景與我相似的人來說,我們是可以選擇一個更友善的工作環境,但無論掩飾身分會帶來什麼樣的情感負擔,我還是堅持不讓國籍身分影響我的熱情。

 

原文出處:Why I hide my Israeli ident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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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POst 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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